第9章 難收的債

看著揚長而去的過江龍,再扭過頭看著仍然大快朵頤,吃得香噴噴的黑心熊,杜孟東的心裏非但並沒有幾分船行得以保全的喜悅,反而有一種深深的無奈。

三角關係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最穩定的,但他這個老三,無論怎麽看,都是這三兄弟中最弱的一個,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要充當這老大和老二之間潤滑劑的作用。

他今天做東請客吃這頓飯,最根本的目的,其實還是希望盡量去彌合這黑心熊與過江龍之間的矛盾。

現在看來,完全是起到反效果了。

而且雖然至始至終他都在和稀泥,打圓場,但今天過江龍丟了臉,吃了憋,以他那並不算大的度量,很難說會不會捎帶手的把他也給怨恨上。

畢竟,他的勢力本來就不大,且和黑心熊一樣作為地頭蛇,確實,跟黑心熊的關係要更加親近得多。

無奈地道:“大哥,今日為什麽……哎~,二哥今天做事確實是冒失了,但類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他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與他如此的針鋒相對呢?”

劉大炮這會兒差不多已經吃得飽了,聽得杜孟東這麽問,卻是也有些無言以對,不知該要怎麽說。

確實,如果是以前的黑心熊,在麵對這件事的時候一定會比他處理得更好,至少根本沒必要隻因為一條人命,就和過江龍鬧到如此僵硬的地步。

但誰讓他劉大炮是個穿越者呢?誰讓他劉大炮的底線,比那黑心熊要更高呢?

如果今天飯桌上坐著的是黑心熊,固然也會生氣,但生氣之處卻是隻在於這過江龍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死一位小有成就的商人會給他帶來的麻煩。

而劉大炮則會在這基礎上增加一條人命本身的重量。

過江龍是打著他的名號做事的,也是為他去收這公廨錢的賬的,換言之這條在光天化日之下消亡的生命,其實是記在他的頭上的。

不是說他與黑心熊的記憶融合了的劉大炮有多在乎一條無辜的生命,但這人殺的,在劉大炮看來實在是太沒必要了。

而如果這個苗頭不狠狠地打壓,過江龍一定還會用自己的名頭去殺更多的人,而人命的重量在劉大炮的心裏遠比黑心熊來得更重。

這,便是今天他如此打壓過江龍的理由。

而這些理由他又不好和這杜孟東去解釋,隻得轉移話題,淡淡地說了一句,菜不錯。

杜孟東見狀,隻道劉大炮想打壓過江龍的心思已經堅決明了,是在正好借此機會敲打於他,他勢力小,也不好再勸,便道:

“王家村的賬,二哥顯然是在將您的軍呢,這賬目,本來正是該二哥為您出力的時候,現在他撂了挑子,您又打算如何去收呢?”

劉大炮聞言臉色也更加凝重了幾分,還是那話,公廨錢的事兒一分也不能差,也絕不可以心軟,讓後麵的賬目變得難收。

而王家村,本來就是他的這些債務中硬骨頭中的硬骨頭。

過江龍既然用王家村來將自己的軍,自己卻是一定不能用他的人,且一定要將這一筆賬收得漂亮了。

“王家村……老三,你對這王家村有幾分了解?”

“了解得不是特別多,隻是他們村確實特殊,全村本來是有著三千戶的大村,去年朝廷與契丹雲州一戰的時候他們全村的壯丁都充了軍,但都沒有回來,說是全都犧牲在了戰場上。”

“自那之後,他們全村便隻剩下了老弱婦孺,又趕上去年秋季發了水災,不得已這才跟咱們借了公廨錢,本來說的是等到朝廷的撫恤錢下來,用這筆撫恤的錢來還咱們公廨錢的賬,誰知……”

劉大炮接話道:“誰知去年的時候先帝崩了,這撫恤錢也不知是怎麽耽擱的,遲遲下不來,直到上個月才將將發下,卻是比原本說好的少了足足七成,也不知是被哪個環節哪個大人給貪墨了。”

“而咱們的公廨錢畢竟是長著腿,有利息的,這筆遲來的,打折了的撫恤,就算是都拿出來,也不足以還這公廨錢的賬了,沒錯吧。”

杜孟東點頭:“對,他們手裏的那點撫恤,現在還本金都多有不夠,更別說利息了,根據我打聽來的消息,他們應該是不打算還錢的了,倒也不是一定沒有,而是鐵了心的賴賬不還。”

“大哥,這種情況下,您能動用衙門裏不良人的力量去催這筆賬款麽?”

劉大炮聞言搖頭道:“不可能,他們這叫做烈士遺孀,動用官方的力量催債,萬一逼出人命,事情鬧得大了,就連知府大人本人也不好向上交代。”

“前方將士浴血奮戰,後方官員欺辱遺孀老幼,這話好說,不好聽,而且這其中牽扯的因果實在是太大了,扣下這筆撫恤的到底是誰,那些戰死的壯丁又是誰帶的兵,會不會牽扯到先帝死後朝中的派係之爭,楊知府那麽精明的人,這事兒他躲都還來不及。”

“捉錢人就是為了給上麵那些大人物頂屎盆子的,說白了我就是揚州府的尿壺,就是在這種時候用的,這個時候我若是動用官麵上的力量,將屎尿濺得揚知府一身,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杜孟東聞言憂心忡忡地道:“據我所知,王家村的村民之間都是親戚,這錢又是以集體的名義借的,現在他們鐵了心賴賬,已經團結成了一團,再怎麽老弱病殘,那也是幾千個人啊,就算是拿著鐮刀扁擔,去的人少了,恐怕能不能打得過都是個問題,這賬,正該是由二哥來收才合適,您和我,恐怕……這賬確實是難收。”

劉大炮苦笑:“難收,也得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