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謠言

楊知府的餞別晚宴是在後天,但其實中午的時候,劉大炮將作為賓客應邀出席,並且由劉大炮所釀造的離顏酒來招待賓朋的這個消息便已經在江湖上不脛而走。

畢竟楊知府此番下野,大概率是提前告老歸鄉,又不是入朝為相,因此此番踐行也不可能搞出多大的排場,本是小聚,要不然也不會將地點放在湖中花船之上。

雖然揚州從不缺少大的花船,有些甚至本來就是由南唐的戰船所改造而建的,但船終究是船,地方狹窄,擺不下幾桌的席麵。

因此大概估計,這一船的賓客,料來多說也不會超過百人之數,算上同來的家眷,那也就隻剩下寥寥數十人了。

同僚一場,這整個揚州府衙乃至於江南東道節度使府麾下的大大小小四品以上要員總不可能不請、不來吧?

來此為官多年,七八個知己好友總是要邀來相賀的吧?

這般一擠再擠之下,留給其他人的位置也就剩下十幾個了。

揚州這地方富戶與權貴雲集,稱得上貴胄二字的高門大戶何止百家,而如此難得的機會,誰又不想趁機參加呢?不說為了一張請柬使盡渾身解數,但至少也都是在積極爭取的。

這樣的情況下,讓江湖上的其他人怎麽想?又如何能不去驚歎於這黑心熊的人脈之厚,衙門內的關係之鐵呢?

要知道,封建的古代社會中,上層權貴階級與底層平民階級其實是完全脫節的,壓根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劉大炮這個身份麵對揚州城的底層老百姓固然就已經是天了,但說到底他沒有官身,家裏也沒出過當官的人,這就始終是被統治階級。

即便是已經幾乎做到了被統治階級的頂點,但也依然是被統治階級,若是碰到了那狗眼看人低的,一個普普通通的權貴之家的門房,也是會給他白眼的。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拿到了請柬,著實是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可惜的是這次他去的是知府大人的踐行宴,這特麽要是接風宴,嚇也能把和字門那邊的撲街嚇死。

而即便是踐行宴,也已經讓江湖上的其他同道都羨慕的口水直流了。

而且既然是用他煙姿樓的酒,自然也可以帶上那麽幾名煙姿樓的夥計進去幫忙,想來想去,劉大炮最終還是決定帶上杜孟東、瘋鬼強、和李嘉源三個人,讓這三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哥客串一下夥計。

杜孟東是八麵玲瓏的人精,自己的左右手,如果能有機會將他引薦給揚州城內的富貴顯達,自然是極好的。

李嘉源是未來煙姿樓的掌櫃,真正具體的業務都是他在做,這次的赴宴主要任務畢竟是給離顏酒做廣告營銷。

而之所以帶上瘋鬼強,主要是考慮要幫他盡力拓展一下自己的人脈,為未來一年之內從自己手裏接過捉錢人的業務做好準備。

這樣的決定又自然讓這三個人無不是感激涕零,就連自己人的杜孟東對此,也不得不感歎自己這位大哥的氣度之大,果然是梟雄之輩。

要知道,他杜孟東在民間底層的威望已經刷到頂了,再如何刷,對他來說其實也都已經沒什麽實質的意義了,他缺的,正是這揚州城真正上層的頂尖人脈,而這又是劉大炮之所以能夠成為他大哥的原因。

這是他黑心熊的立身之基啊!

竟然舍得將如此珍貴的,結識城中權貴的機會與自己分享而不是防備,總不可能是他這麽年輕就打算金盆洗手了吧?

一個兩個月前還在整個揚州攪風弄雨,一手掀起掃黑風暴的家夥,兩個月後就突然打算退隱江湖?那根本不可能啊!

所以,此事唯一的解釋就是:黑心熊所圖乃大,已經看不上這區區一點人脈關係了。

梟雄啊!

也是,一個有能耐改變天象,膽敢讓四月飛雪一舉廢掉一個半相,居然還能讓這位半相親自邀請參加自己踐行宴的主,又豈是常人呢?

大哥的格局,野心,已非我所能揣度。

至於李嘉源和瘋鬼強,卻是直到此時才真的確信劉大炮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要讓出捉錢人之位了,李嘉源也真的相信這煙姿樓改成酒樓之後,所賺取的利潤可能真的會遠遠超過以前幹青樓的時候。

瘋鬼強樂得真的跟瘋了也似,再見麵的時候抱著他啪啪地拍他的肩膀,知道的這是幫派大哥,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神經病呢。

“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你們和字門就要正式選舉了吧,有把握麽?”

“把握?我這次為了當選,光是真金白銀也撒下去十幾萬貫,十個老家夥中一共有七個都收了我的錢,本來我就是幫派中勢力最大的,現在又跟你合作,有捉錢人這個收獲在手裏,我想輸都不知道怎麽輸啊!哈哈哈。”

李嘉源也在一旁補充道:“幫派中大部分的堂主都比較支持強哥,熊爺您說的對,出來混,說到底還是為了賺錢吃飯,帶領弟兄們養家糊口,可以合作發財,大家都不想打架。”

“那就好,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

言罷,就見瘋鬼強衝著劉大炮很正式的一拱手道:“熊哥,我瘋鬼強十五歲跟著兄長一路要飯來到揚州混,刀口舔血二十幾年沒服過人,這次我也真的是要給你寫一個大大的服字啊,不嫌棄的話,待我當選之後,咱們兩個對著關二爺拜個把子,結為異姓兄弟,貴我兩幫,永結兄弟之好,如何?”

“好啊,如果是這樣我當然求之不得,揚州很大,容得下你我兩個幫派一同發財。”

“好,一起發財啊,哈哈哈哈。”

“不過阿強,有一件事我可得跟你把醜話說在前麵,這次帶你去赴踐行宴,是給你鋪路,成大事者,有時候牙齒落了也必須要混著血吞下去,令兄死於楊知府之手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在腦子裏把這事情忘掉,不要表現出來,讓我難做。”

瘋鬼強揮了揮手:“熊哥你當我第一天出來混啊,民不與官爭的嘛,三歲小孩子都懂的道理,難道我還能殺死楊知府給我的兄長報仇啊。

手下好多弟兄跟著我混飯吃的,殺官造反,不管是成還是敗,手下這批人都是要死光光,要誅三族的麽。人家是半相,就算現在離退了也是半相,我就當我兄長是被雷劈死的嘍。”

“你能這麽想,當然最好。此次你上船不是賓客,而是酒樓的夥計,結交其他的達官顯貴,混個臉熟就好,我估計你與楊知府可能都未必能打得上照麵,就算見到了,他應該也不認識你。”

“哎呀我知道的啦,我又不是真的瘋子。”

李嘉源聞言忍不住出言勸說道:“怕就怕樂哥那邊會借機抹黑你,說你不講義氣之類的,你知道,許多幫眾其實都是沒腦子的,未必知道這次餞別宴的意義,我想,強哥是不是有必要防他一手。”

“我防他?他算個什麽東西,我拿出三成的實力都足以鏟平他!管他去死了。”

李嘉源見狀,張了張嘴,卻又把話重新咽回到肚子裏。

劉大炮畢竟是個外人,當著外人的麵,有些話是不適合說的,說到底他們都是和字門的人,不可能在義字門的人麵前自曝其短。

而劉大炮確實也不是很了解這和字門各個堂主現在彼此之間複雜的關係,畢竟他們那個幫派上上下下,因為話事人來來回回的換,以及退休進元老院的機製。

導致他們的堂主也總是來來回回的換,基本上每年都有新人上位,有個五七八年的,甚至十幾個堂主都可能換一輪血了,他的精力還真沒放在這種事情上。

卻是不想,當天晚上和字門裏便傳出了謠言,說是劉大炮與瘋鬼強其實早有勾結,也正是因為瘋鬼強的裏應外合,吃裏扒外,才導致黑心熊借楊知府之手,將大口九殺死,而瘋鬼強則不但可以趁機上位繼承話事人的職位,而且還得到了黑心熊的承諾,也即是這個捉錢人的位置。

現在這劉大炮和瘋鬼強的關係這麽好,還帶他去參加楊知府的踐行宴,就是最好的明證。

要知道楊知府和劉大炮這倆人裏至少有一個肯定是殺死大口九的凶手的。

整得劉大炮無緣無故的就被躺了一槍,還挺鬱悶。

這謠言最絕的地方就在於他既無法證實,但也沒法證偽,而且仔細地想一想,其實可信度還真挺高的。

因為誰受益,誰主謀,這是江湖上的人之常情,從結果上來看,大口九死了之後自己確實是收獲最大的,他的義子門都膨脹了,雖然這個收獲並不是他想要的。

而如果事後他把捉錢人的位子也讓給瘋鬼強,那瘋鬼強反倒是成了最大的受益人。

尤其是劉大炮出讓捉錢人的這個事兒,常理來看本來就不太合理,就透著那麽一點反常,而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句話,在哪裏都是至理名言。

別說和字門裏那些沒腦子的混混們信不信,劉大炮自問,如果自己是和字門的堂主,在不知道內情的情況下肯定也要對此將信將疑。

眼看著踐行宴在即,劉大炮也沒有時間和心思去找林懷樂的麻煩,說到底這是他們和字門內部的事,但是瘋鬼強卻是真的就氣炸了。

偏偏他現在和林懷樂還是競爭對手的關係。

如果他這時候去找林懷樂打架的話,不但有心虛的嫌疑,而且這實在是有點像是以勢壓人,不合規矩。

畢竟他們之所以通過選舉的方式來推選話事人就是為了不打架,為了內部團結,要是能打架來解決問題的話這話事人誰拳頭大誰當就是了,那還選個屁啊,真要動手,那就是造反了。

至於解釋,這種事情,人家本來也沒有真憑實據,是在捕風捉影,你解釋個毛線啊,跟誰解釋去呢?

到最後,還是隻能恨恨地自己踢了一腳桌子,罵了一句:“田舍奴,等老子當上了話事人之後再跟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