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原來掃黑是這個意思

大口九之死和掃黑風暴的消息傳出,自然震動了整個揚州的江湖,掀起了驚濤駭浪。

其實對於絕大多數揚州城的百姓來說,這才是真真正正天崩地裂一樣的大事,相較之下四月飛雪這種事,其實大家也就是看個熱鬧。

即使是市井百姓也都在議論紛紛,樂觀者有之,悲觀者也有之,誰也說不好這一次究竟是來真格的,還是做做樣子吹吹風,不過有一點大家都很清楚:楊知府這是要瘋啊!

僅和字門和義字門兩個幫派的人加起來,那就是將近五萬人,真說什麽除惡務盡,還能把這五萬人全都抓起來?

且不說這五萬人會不會引頸就戮,會不會鬧到最後變成大規模的打砸搶,真變成大規模打砸搶的話肯定要調軍隊進城,軍隊進城之後軍隊又會不會打砸搶,以及沒了這五萬多人整個揚州城到底還能不能好好運轉。

退一萬步來說,揚州城哪有這麽多的牢房關押這五萬人?

再說這五萬人之外呢?揚州城一百七十萬的人口,沒了這五萬人,其他人就都不是流氓了麽?

所以每個揚州百姓大體都有數,這次的雷霆風暴肯定不可能像宣傳的那樣應抓盡抓的,如果不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空喊口號唱高調,那就要麽抓沒背景的,要麽抓有大背景的。

至於這對普通老百姓來說到底是壞事還是好事,那還真有點不太好說。

但作為在揚州知府任上最後的一場政治秀,楊知府十分有魄力的直接任命邱炎成為了兵房的經理,老的那個兵房直接拿下來背鍋,當黃家的保護傘去了。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了,是要遞交材料去吏部備案的。

雖然隻是個八品芝麻官,但事實上這些小官才是真正直接麵對普通百姓做事的,事實上這揚州城大大小小的事情,絕大多數也都是這些小官在做,是真正的父母官。

而邱炎此前敢接那個飛雪的女人的狀紙,這在市井小民的眼裏就已經是青天大老爺了,因此對這次的這個事兒啊,還真就抱有了幾分期待。

江湖中人就更是人人自危了,因為幫派的成員實在太多,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抓,一天的時間都不到,整個江湖都快要亂成一鍋粥了。

稍不留神,很容易就能激起大型的治安事件。

所有人都想知道,這抓人,到底是什麽標準?自己又是不是在標準之列?

還是那句話,誰也沒相信衙門會全抓,再說大家真要是相信應抓盡抓這句話的話揚州城早就烽火連天了。

但是劉大炮一整天一直都和邱炎泡在一起商討行動計劃和行動方針,順便,他還從楊知府手裏得償所願的得了個典吏的身份,要跑跑關係。

這個典可不是典籍的關係,而是看守的那個典,民間一般的說法也就是牢頭,這算是正經的小吏了,雖然沒啥錢,也是指著公廨錢來開工資的,但吏就是吏,這是有編製的,相比於權責都重,但是沒編製的不良帥和捉錢人,劉大炮認為這已經是仕途上的一大進步了。

換言之就是很忙,忙得衙門外邊的人誰也找不著那種。

當然,這也是故意為之,作為黑老大卻一手掀起掃黑風暴的他,實在是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樣的態度去見他手下的小兄弟們,也害怕憤怒的弟兄們會不會活撕了他。

對邱炎以及衙門內的其他人解釋就說避嫌,這理由也沒啥毛病。

就連過江龍和杜孟東這兩個結拜兄弟都見不著他,杜孟東其實倒是也還好,但過江龍卻真的是慌了。

主動找到依然看起來穩如泰山的杜孟東道:“三弟啊,我想盡了各種辦法都見不著大哥,你能不能見著大哥,你得幫幫我啊,我知道,我有些事情是做得很過分,但是咱們三個畢竟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的好兄弟,你得幫我勸勸大哥啊,不能不給我活路走啊!”

杜孟東苦笑著安排他坐下,道:“二哥高看我了,我也找不到大哥。”

“這……這……那這可如何是好啊?現如今,我手下的弟兄們各個都來問我此次風暴的應對之法,對上對下我都已經沒法交代了,大哥他這是要幹什麽,真的要徹底逼死我麽?義字門從此解散麽?

三弟你要是有辦法你給大哥帶個信兒,就說,我過江龍有錯,我認,但弟兄們現在人心惶惶,我馬上就要壓不住了,這火要是燒起來,我們所有人真沒命活的話,什麽事我都幹得出來!

我還不怕告訴他,和字門那頭已經開始亂了,大口九雖然死了,但他們的十大堂主中已經有六個都找過我了,逼急了魚死網破,誰特麽都別活!”

杜孟東聞言笑道:“二哥啊,哪有你想得那麽誇張,大哥難道還真能把咱們義字門連根拔起不成?自己查自己?這天下什麽時候也沒有這個道理啊。”

“那他倒是給個準確的音兒啊!這黑不提白不提,誰的心還能不慌啊~!”

“二哥啊,來,坐,喝杯茶,喘口氣,不要這麽急躁麽,這事兒啊,其實大哥在公文中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還讓他怎麽說啊,有時候,你也得理解理解大哥的難處,有些事兒,你得自己悟啊。”

“我,自己悟?悟什麽,三弟你的意思是說,這場掃黑風暴,莫非是另有玄機?”

“當然是另有玄機了,大哥現在的手段,已經越來越高明了,大哥的地位也是越來越高的,慢慢的,類似於這種官場之上才會使的手段,隻會越來越多,你得學會去品那話外邊的意思啊。”

過江龍聽了,不怒反喜,高興地道:“真,真有玄機啊,好三弟,快給二哥講講,二哥是個粗人,來不了你跟大哥那一肚子的花花腸子,這掃黑風暴對咱們義字門來說,難道還是好事?”

“當然是好事了,這是大大的好事啊。”

“好在何處?”

“這次掃黑風暴,雷霆行動的公文你看了沒有。”

“看了啊。”

“你看了,那上麵是不是說,要重點打擊,有組織犯罪的黑社會活動?”

“對啊,弟兄們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慌的啊。”

“那二哥你說,什麽叫黑幫啊。”

“什麽叫黑幫?咱們不就是黑幫麽?”

“二哥,這話可不敢亂說,我是說,什麽是法律意義上的黑幫啊。”

“法律意義上的黑幫?這,這裏頭莫非還有什麽說法不成?”

“哎~,二哥,混到咱們這個地步,還不學法麽?那大周律法你得倒背如流才行啊。”

過江龍聞言訕笑道:“好三弟,哥錯了,回去我就看書,學法,現在天下安定了,不學法律,光憑打打殺殺確實是不行了,你快跟我說說。”

“根據大周律法,黑幫,必須同時具備以下四點情況才算。”

“一,形成較穩定的犯罪組織,人數較多,有明確的組織者,領導者,骨幹成員基本確定。”

“二,有組織地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其他手段獲取經濟利益,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以支持該組織的活動。”

“三,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有組織地多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百姓。”

“四,通過實施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利用朝廷官吏的包庇、縱容,稱霸一方,在一定區域或行業內,形成非法控製或重大影響,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生活秩序”

“二哥,注意重點,這個要求是需要同時滿足的,隻有同時滿足這四個點,才可以被稱之為黑幫。”

過江龍聞言,低頭想了半天,問道:“咱們義字門,是哪條不符合這個認定標準了麽?”

“當然,咱們不符合第一條啊。”

“形成較穩定的犯罪組織,人數較多,有明確的組織者,領導者,骨幹成員基本確定?”

“對。”

“哪裏不符合了啊?”

“義字門的領導者是誰?”

“是……大哥?”

“大哥,能抓麽?”

“不能,邱炎不會抓大哥,大哥更不可能自己抓自己,大口九都已經死了,大哥再被抓,再加上全麵掃黑,揚州一定會亂,楊知府現在是想要臨走之前給自己挽回一點名聲,不是想留個爛攤子。”

“所以啊,咱們的組織者是誰?”

“咱們……咱們,沒有組織者?所以,這一條咱們就不符合?”

“對,將來若是邱炎真的把你我給抓了,誣陷咱們是黑幫,就抓死這一條跟他當堂對質,隻要大哥不扯進來,這一條就不成立,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沒有大哥的因素,這一條,咱們也是不符合的。”

“這又是為什麽?”

“重點就是那個固定組織這四個字,誰能夠證明,咱們義字門是有固定組織的呢?這個組織的方式,如何界定呢?咬死了咱們無非是三個玩的比較好的兄弟磕個頭,結個拜,憑什麽就認定咱們是有組織的呢?證據何在?硬說咱們是黑幫,那叫做有罪推定,不符合我大周疑罪從無這一嘴基本的司法精神。”

過江龍聞言,若有所思。

“所謂證據……無非也就是花名冊吧,也就是說,隻要咱們三個人手裏的花名冊不丟,所謂有組織這三個字,永遠都查無實證?”

“沒錯,就是這個理,所以在法律的麵前,咱們不是什麽黑幫,真要定性,那叫流氓團夥,流氓團夥這個概念,本身是不計入量刑的。”

這下,連過江龍都覺得不可思議了,一臉難以置信地道:“何著,咱義字門都不是黑幫,那這揚州城乃至整個大周,還有黑幫麽?那這個掃黑風暴掃的是誰?”

杜孟東笑笑道:“當然有黑幫了啊,怎麽能沒有黑幫呢,二哥,你們平時,收保護費,或者幫人看場子吧。”

“這不廢話麽。”

“收保護費,收到大一點,又沒有背景的工坊、貨行、店鋪的時候,是不是通常也就入職進去,做個登記在冊的夥計,或者幹脆就是安保人員。”

“對啊,那不就是為了做事方便麽。”

“所以那些貨行、工坊、店鋪的東家們才是黑幫的老大啊!這是實打實的黑幫組織啊!”

“哎??????”

“你看啊,第一條,他們有固定的組織吧,有相對固定的骨幹成員吧,這是在衙門明確登記在案的,想賴也賴不了。”

“第二條,通過非法手段獲取一定利益,你的人幫人看場子,打人吧,是不是有的那成員幹了非法的事兒啊,這些東家們有錢吧,有一定經濟實力吧。”

“第三條,通過非法手段欺壓百姓,這事兒有錢人有幾個沒幹過的?就算他們沒幹,你幹了,能不能賴在他們頭上?”

“第四,稱霸一方或在行業內具有一定影響力,挑大的抓,是不是一準兒錯不了。”

“…………”

“所以這次的掃黑啊,你回頭跟弟兄們說一說,那些有固定場所的,有雇用、隸屬關係的,被抓了,就招供,把那雇用他們的老板招出去,這就是黑幫的頭子啊,抵賴不了的。”

“牢房的位置有限,弟兄們既然招供了自己的老大,算不算重大立功表現?是不是要輕判,或者無罪釋放?那些掌櫃的的店鋪是不是就是黑產要予以沒收?沒收了之後是不是就要拍賣啊?那你覺得咱們要買的話是不是最合適的買家?”

過江龍感覺世界觀都崩塌了:“何著所謂掃黑,咱們這些真黑的一個也不用進去,反倒是還能趁此機會巧取豪奪,借機壯大?”

“對啊,你以為呢?”

“哦~,原來這才是掃黑的意思啊。”

“你說,這番算計,大哥他能明說麽,是不是得避嫌。”

“對,那確實是得避嫌。”

“二哥,你的賭場,牙行,花船,名義上是你在做東家麽?”

“都不是,有些是跟其他掌櫃合作,我就是幫著看場子,有些,比如牙行的生意都是大哥的名下,其實嚴格說起來,其實真正由我親自出手,甚至是出麵的犯法的事兒,還真就不多,絕大多數,包括前一陣子的孟家,都是為了收公廨錢,這蓋子沒法掀。”

“所以啊二哥,你的事兒,不大,當然了,損失,該受還是要受一些的,你要做好準備,尤其是你做的有些事,有時候確實是挺過分的,要準備好替罪羊,你的弟兄們,肯定有很大一部分還是推脫不掉的。”

“然而這對咱們來說,也未嚐不是好事,因為和字門那頭,據我所知十大堂主中至少有四個,因為自己開鋪麵的緣故,是可以嚴絲合縫的對上四條法條的。他們比我們也更雜亂一些,有時候下麵做事,沒那麽講究,擺明了違法亂紀的事情比咱們要多得多,留下的證據也要多得多。”

過江龍點頭道:“傷敵一千,自損五十,這一波啊,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