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捅窟窿

隨著節氣悄悄劃到了四月,揚州城突然天公不作美,一連下了三四天的雨,這雨斷斷續續的一直不停,大的時候整個揚州城都要升起一層濃霧,即便是雨過天晴,一絲絲的潮氣也依然順著衣服與皮膚之間的縫隙往骨頭裏鑽,黏黏膩膩,好生難受。

喜兒未穿裙子,而是穿上了相對輕便的褲子和窄袖的衣裳,頭上的發型沒人給她梳,她便用兩片湖藍色的碎步絲綢包出了兩個小揪揪,看著跟春麗似的,正在前前後後的忙活著指揮府中的傭人用新買回來的花椒粒放在紗布裏包好做成香包,東扔一處,西灑一點,能取到一點防潮的效果。

這種方式,其實還是挺裝的,花椒這玩意在古代雖說不上價比黃金,但比之銅錢肯定還是要貴不少的,僅這一會兒功夫,他家裏這點花椒就花了有上百貫了,但其實論吸水的效果未必就比得普通老百姓家裏用的石灰。

無非是圖那麽點花椒的香氣罷了,至於這東西到底能不能防得了蟲,劉大炮也不知道,反正這幾天他看著好幾條蟲子了。

將這本來應該管家王大力幹的活兒全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王大力也樂得圖個清閑省事兒,說來,雖然總共這喜兒入府也沒多長時間,劉大炮更是對她沒有過任何的表示,名份上隻是很普通的一個通房丫鬟,但她現在在家中這地位隱隱的卻是越來越高了,平時指揮傭人們幹活,倒是也顯得很自然。

尤其是那天的事情過後,這喜兒與他之間的關係也明顯親近了不少,對著他的時候也沒那麽拘謹,自然了許多。

那天……雖然倆人確實是什麽事兒也沒幹,劉大炮醒來之後甚至還嘲笑了一下她,羞得她幹脆團成了團子鑽進被窩裏不好意思出來,劉大炮也沒順勢把人給辦掉,但不管怎麽說,畢竟是坦誠相見過,或多或少的,也還是產生了一點點情愫的。

雖然嚴格說起來喜兒的做法確實是有點沒規矩,失了禮數,甚至要非說她一句恃寵而驕也沒什麽毛病,但劉大炮畢竟無妻無妾,他的管家王大力嚴格說來其實是他義字門的人,平日裏還幫著劉大炮處理著不少生意上的事,他的家事人家確實也不願意管。

所以這一來二去的,沒多長時間的功夫,這喜兒反倒是有點像是他這府上的二管家了。

因為雨剛停,外邊的雨水堆積,道路也難免泥濘,劉大炮倒是也不樂意再出去,便索性在家中翻看一些四書五經之類的東西當做閑書消遣著翻看,看得無趣之時,與這喜兒調笑兩句,倒也挺好,更能讓他能夠保持心情的愉快。

說真的,若是能就這樣金盆洗手的退休,後半輩子就這麽安詳愜意的過,好像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當然,事兒這個東西,他不主動去找,也還是會找到他頭上來的。

黃昏時分有小弟傳來消息,王大力作為管家聽了之後憂心忡忡地來報道道:“熊爺,出事兒了。”

“嗯?”

“去年那個姓鄭的女人,又回來了,雇了人,扛著他男人的棺材又堵門口去了。”

“姓鄭的,哪個姓鄭的?我有點記不清了。”

“就是哪個,他男人是個舉子,因為和黃家的少爺產生口角,被黃大少爺帶著家仆當街給打死了的那個,黃家勢大,在衙門上上下下使了點錢,這事兒便按查無實證給不了了之了。”

劉大炮仔細翻閱了一下腦海中黑心熊的記憶,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個抱著他丈夫的屍體跪在衙門門口一連哭了三天三夜差一點便哭死在衙門門口,把事情鬧得很大,害得衙門上上下下都不好過的那個女人是吧。”

“對,就是那個女瘋子。”

“我記得這事兒當時還是我親自處理的來著,最終,還是我拿了八百貫錢給她那公婆送去,軟硬兼施的勸他們拿了錢離開了揚州來著,他們不是答應過我永遠不回揚州城了麽?”

“說的是啊,誰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怎麽就回來了呢,那死去的男人早就已經被埋了,誰知道那女人這回居然命人把棺材給挖了出來,讓人抬著棺材,又來了。”

劉大炮聞言,歎了口氣。

雖然很同情這女子的遭遇,但這種事,他就算想幫也是幫不了的,畢竟,他又算得上老幾呢?

黃家在揚州城雖然也算不得一霸,並不在劉大炮絕對不能招惹,隻能伏低做小裝孫子的十幾個頂級權貴之列。

但卻也確實是個官宦世家,絕非一般尋常百姓能惹得起的。

最關鍵的是,此案是知府大人親自判下的,也已經早就有定案了,翻案就等同於打知府大人的臉,而若是任這女子在衙門門口胡鬧,這打得豈不是整個揚州府衙的臉麵麽?

萬一這事兒傳出去,甚至被哪個手欠的寫成了故事繪本到處傳播,類似於蘇三離了洪洞縣那種,鬧得大了,那就什麽都有可能發生了。

所以劉大炮就算明知道她有冤屈,也必須想辦法來消除此事的影響,至於幫她伸冤,這就不是得罪黃家了,那是在扇知府大人的嘴巴子。

忍不住嘀咕道:“這女人,這是不要命了麽?”

“這次和上次,還真不太一樣,這次他那狀紙,衙門裏還真有人接了。”

“嗯?誰啊,這怎麽可能?哪個愣頭青會這麽不懂事兒。”

“邱教頭這個愣頭青就會這麽不懂事兒,現在正帶著那女人,挨家挨戶的去走訪當年那事的目擊證人呢。”

“…………”

“老爺,邱教頭,可是您安插成不良人的。”

“我特麽知道。”

說著,忍不住無奈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隻是越想越覺得詭異:“人都已經入土了,事兒也都已經過去一年了,為什麽這個時候,會莫名其妙的要把人挖出來,從他們老家鄉下再把棺材抬過來再鬧?最近這揚州城有從來的上差辦事?我都沒有聽說啊。”

大力點頭道:“是,此事確實是透著古怪,而且這次她雖說還是在衙門門前鬧事,但地方卻非常靠近王家村的麵筋店,也正是因此,邱教頭反而是第一個接觸到那瘋女人的人。”

“邱教頭畢竟是新來的,不知道那女人的難纏和此案中的各種隱情,便直接將案子給接下了。”

劉大炮吐槽道:“他那個性格,就算是知道案子棘手十之八九也是會接的。不過聽你這麽一說,這女人,倒像是衝著邱炎來的了。”

說著,便低頭陷入了沉思。

這邱炎人雖然單純,但他身後的水,絕對也是很深的,就他背後的那個師父,就很是讓劉大炮有些捉摸不透,也不敢輕易入這個局。

甚至仔細想來,這邱炎前些天畢竟才打贏了史平,那史平是軍方的人,軍方現在與知府衙門的關係是極為微妙的,他們這些外人也很難看得清那史平與這邱炎現在到底是個什麽關係,是真的忘年之交了,還是這史平其實心裏恨不得掐死他。

這衝著邱炎來的事兒,其背後會不會是衝著史平來的?

於是很自然的就想得歪了,卻是怎麽也想不到,這事兒居然會是一個叫做孟忠的小癟三搞出來的,而且也不是衝邱炎來的,是衝麵筋鋪子來的。

那天挨了揍之後,孟忠倒是也冷靜,偷偷地花錢也找過一些地痞無賴去店裏踩盤子,結果來的人少了不夠橫的話呢,店裏的大老娘們三下兩除二就能給打跑。

來的人多呢,這幫人就去找邱炎,來多少摁多少。

有邱炎在,一般的純搗蛋類的招式肯定是使不了的,所以在孟忠想來這個事兒,必須得先辦這個邱炎。

靈機一動,就想到了這個女人,這女人去年的那個事兒鬧得也還是挺大的,半個揚州城的人都知道她。

花了點錢,就打探到了這女人家的位置親自拜訪了,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說了一下,就說這揚州城如今新來了一個教頭,多麽多麽有本事,為人多麽多麽清正。

不但為了公義敢找黑心熊的麻煩,還敢揍當朝四品的武將,甚至於還敢明目張膽的噘通判大人的麵子,這人總在朱雀大街上一個賣麵筋的店鋪附近晃悠,你去那,肯定能找得著他,說不定人家能為你這事兒做主。

其實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這女人為他丈夫這點事兒已經魔障了,居然真的把她丈夫給挖出來了。

這女人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這個叫邱炎的教頭,居然還真的把這個事兒給擔了,甚至放出話來,一定會幫她主持公道,如果揚州府衙不管事兒,待他找到紮實的證據之後就親自護送著這個女人和棺材去開封告禦狀。

至於,這女人的棺材正好擋住了麵筋鋪子的門,導致王家村的麵筋生意一落千丈,誰也不敢去他們家買烤麵筋了的這種小事,那還真沒人在意。

就連親手給了孟忠一千貫錢的過江龍都絲毫沒有想到,這事兒居然是孟忠搞出來的。

要不怎麽說,不怕老流氓,就怕小混混呢,越是剛出道的小癟三,下手往往就越是沒有輕重,不僅隻是打架,辦事兒的時候也是如此。

這孟忠,絲毫沒有意識到,他這是捅了個多大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