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個委托很奇怪

冰冷的水溢滿了整個世界。顧夜瞪大了眼睛,在絕望的水底看見了水草向上生長,在水中搖曳。

就像有一根鎖鏈將顧夜牢牢地鎖在了水底,他手腳在冰冷的水中劃著,直至麻木,卻也無法逃離這冰冷的絕望。

“呼,呼,呼!”

顧夜從夢中驚醒,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讓他無法區別自己是不是真的剛從那絕望的水底逃離出來。

等到再一次熟悉了自己眼前的黑暗,等到腦中滿滿占據的絕望如潮水一樣褪卻,顧夜掀開了自己身上的被褥,赤腳走在冷冷的瓷磚上。

他閉著眼走在房間裏,他已經習慣這無窮的黑暗了。

“外婆!我去上班了。”

“阿夜,路上小心!”

顧夜是一個盲人,外婆說顧夜十歲那年,父母去世以後,顧夜就生了一場大病,這場病,帶走了顧夜的光明。

十歲那年的記憶在顧夜腦子裏一直都是一片空白,這些照理來說最慘痛最深刻的記憶像是都被人用刷子從顧夜的腦中抹去了,隻留下了十幾年如一日,永遠都在晚上出現的噩夢。

在那絕望的水裏,顧夜從一開始的奮力掙紮,到現在的躺平再不動彈,經曆了一個漫長的階段,噩夢帶來那絕望的潮水,總會在蘇醒後的五分鍾之內,就從顧夜的腦中消失。

在不受那些糟糕的情緒的影響之下,為了報答外婆,也可能是為了不辜負那些因為自己的特殊而照顧自己的人,顧夜咬著牙走在這條什麽都看不見的路上。

在地獄級難度下摸索著前進的道路,顧夜考上了大學,做了一名人民教師,就和自己的外公一樣。同時他想用自己這個最為勵誌的例子,去告訴自己的學生,萬事不努力,明天做瞎子,文盲是比眼睛看不見更恐怖的事情。

不過顧夜的尋職生涯並沒有那麽一帆風順,一度出現在明州市報上的勵誌人物,在畢業的一年後,遲遲找不到工作。

畢竟,沒有一個普通的全日製的學校,會接受一名盲人教師,明州市內也沒有專門的特殊學校。

大家似乎都更願意把顧夜當作精神導師,可顧夜除了希望教導學生之外還有三件事,“賺錢”,“賺錢”,還是“賺錢”。

顧夜隻能在一家名叫明日輔導中心的機構裏,做上門輔導。

此時的顧夜戴著墨鏡,手裏拿著盲杖,被人攙扶著過紅綠燈的馬路上。

“謝謝你,陌生人!”

顧夜一邊說著謝謝,一邊用手牢牢地握住了那隻伸進他口袋的手。

“這已經是第五次,你扶我過馬路後想要順走我的錢包了,雖然我很感謝你每次都會耐心地把我扶過馬路以後再偷我的錢包,但這會對我也造成困擾,假如如果你真的很貧困,我可以幫你去申請國家低保。”

那人聽到顧夜的話後,當機立斷就要掙脫顧夜的手,卻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盲人的手好似鋼鉗一樣,牢牢的卡住了他的手。

“你別緊張,我不會報警的,我隻是想給你講講道理,讓你以後不要在做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了,有困難你說出來,這個世界上好心人還是很多的,就比如我,我是一個很善良的人。隻要你說出來了,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解決的。”

顧夜的話沒有讓這個“好心”的扒手放鬆,年輕的小偷覺得眼前這個帶著墨鏡的“善良”的人越來可怕,他跳著,加速跑著,卻依舊是無法掙脫牢牢拉住他的“繩子”。

“我知道生活很難,但是你不能為此自甘墮落,你看我雖然是個盲人,但我一有空就會堅持去健身房蹭免費的服務,鍛煉身體。你可以考慮和我一起,然後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份搬磚的工作,讓你走上人生的正道。”

“啊啊啊啊!救命啊!“

害怕的小偷開始不顧一切地呼救,周圍的人也被他們兩個所吸引。

“哎,我明明就是在做好事,怎麽還會分心呢?”

顧夜因為小時候的經曆,從來都不喜歡別人過多的關注,所以當周圍的路人紛紛靠近之後,他不可避免地分心了。

為了解釋自己真的不是在大街上欺負人,顧夜從自己隨身攜帶的教材包裏掏出了盲人證,給路人們展示著,路人們這才知道眼前這個戴著墨鏡,手裏拿著根棍子的人,竟然是一個盲人。

在道歉聲中離去的顧夜,甩出了剛剛收回的盲杖,終於走著盲道來到了明日輔導中心的門口。

“歡迎光臨來到明日輔導中心。”

門口的喇叭提示著顧夜已經走進了輔導中心的大門,顧夜的腦子裏有一張平麵圖,以步數為衡量距離的標準,來到了輔導中心的前台。

前台似乎是換了個人,聲音和顧夜認識的那個前台聲音並不是同一個。

“你好,你有什麽需要嗎?”

新前台看著這個戴著墨鏡看上去有點痞壞,有點不好招惹的人,默默地掛斷了和自己男朋友的電話煲。

“哦不好意思,我是這裏的老師,叫顧夜,不知道之前那個前台有沒有和你說到過。”

“顧夜?顧夜!”

新前台想起來老前台和她說過的那個盲人教師,居然就是眼前這個人。

這人看上去並不像一個盲人,甚至更不像一個教師!

“估計你應該記起來了,畢竟這個輔導中心估計也就我一個盲人教師。請問最近有沒有輔導單子我可以接?”

雖然是明州市最大的家教輔導中心,可很多家長還是會介意顧夜是個盲人和懷疑他的輔導水平。盡管顧夜完成的大多數輔導單子都是好評,卻也隻能選擇那些其他輔導老師不要的單子。

“有的,有的。陳清姐已經把後台處理出來的給我了,我找一下。”

可能是因為顧夜戴著墨鏡的壓迫感,這位新前台慌忙地找著舊前台留下的東西。

「我看起來很像壞人嗎,我明明是個友善的盲人!」

新前台總算是從一堆電話簿裏找到了那張屬於顧夜的單子,把它遞給了顧夜。顧夜卻伸出手擋下了那張單子,對著新前台說道,“麻煩你能把電話和名字報給我嗎?我是個盲人,我看不到。”

“哦哦,好的,你記一下。打來的電話並沒有說地址和名字,隻是留下了電話和晚上10點到12點的輔導時間,一節課500元,其他需要你自己再打電話了解一下。”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你,下次不要這麽害怕我,我隻是個盲人,不是黑社會,新同事之間一定要處理好關係,這對你的職場生涯會有特別大的好處,當然如果有誰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是一個非常熱心腸的人。”

“好的…好的…”

那個女孩被顧夜突如其來的諄諄教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味地點頭應和著。

滿足了自己教育欲望,顧夜離開了輔導中心。

來到一旁的便利店裏,如之前一樣點了幾份關東煮,一手拿著丸子,一手拿著電話,“小愛同學,撥打電話xxxxxxxxx。”

“正在打電話……”

“嘟嘟嘟……”

電話打過去好久,顧夜嚼著嘴裏的脆骨丸子,脆骨在牙齒的咀嚼下咯嘣咯嘣地響著。

“滴”

電話總算是撥通,但電話的那頭卻久久地沒有發出聲音,這讓顧夜顯得有些尷尬,最終顧夜決定開口。

“額,你好,我是明日輔導中心的老師,我叫顧夜,今天晚上我會為你的孩子進行輔導,請問你們家的地址在哪裏,還有請問你的孩子是什麽年級的,方便我帶上教材去你們家。”

顧夜說完,電話的那頭卻仍然是沒有發出聲音,這讓顧夜好奇是不是自己的電話斷了,就在他差點要重新喊出“小愛同學”的時候,電話那端終於傳出了聲音。

一個女子的聲音,有些陰冷和生硬,電話裏傳來,“城北黃金海岸,404別墅,小學六年級。”

說完,電話就掛了,完全沒有給顧夜一點點的心理防備。

接電話時,電話那頭似乎還有著電視機無信號時發出來的雪花電流聲。

“奇怪,現在的有錢人都這麽惜字如金嗎?”

如果不是他給的實在是太多,顧夜倒真的會拒絕這種看上去有什麽特殊癖好的有錢人。

從顧夜接到這豐碩的一單之後,已經開始想著這些錢可以買多少份關東煮了。

今晚十點,多美妙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