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後路

可是現在他恐怕要失約了,他殺了那麽多人,做了那麽多惡事,他早已經預見到自己的下場。

而且這一天看起來也不遠了,所以他要為自己在乎的人都安排好後路。

傅晏就是一個,自己一旦失勢,那就再沒人能護得住他,一個默默無聞的亂黨餘孽,除掉也不過是一杯毒酒而已,悄無聲息地死在角落裏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但如果是一個儲君,那傅長策就算想下手也得顧忌一下天下悠悠眾口,那他就會有機會將這個孩子保下來,讓他長大後繼承自己留下的勢力,這才是傅晏唯一的生路。

“皇叔做的事情你也許不會明白,但是你隻要相信一件事就行了。”

傅佑霆緩緩蹲下來按著他的胳膊,鄭重地看著他,叮囑道:“皇叔永遠不會害你,也不會把你當墊腳石。”

有了他的承諾,傅晏一下子就安心了許多,這個人還從來沒有說到不做到的。

“看來雲先生說得沒錯,皇叔果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永遠都不會騙我的。”

“雲先生?”

傅佑霆隻是略一思索就想到是雲瑾,自己在她眼中竟然是這樣的嗎?

她難道不應該很厭惡自己,過去她就不喜歡自己手染鮮血太多,最近自己更是如此肆無忌憚,也許在她眼中自己就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吧。

但是鬼使神差的,傅佑霆眼中還是帶了些許期待,看向小男孩,“她,還說了什麽?”

傅晏偏頭回憶了一下,認真複述道:“‘以我所知,攝政王重情重義,絕不會做出這種事’,雲先生就是這麽說的。

是她勸我來和皇叔談談,還給了我好吃的糕點,雲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人,和皇叔一樣好的人。”

他一邊說著,從衣袖中拿出雲瑾給她包好的糕點,是色澤誘人的桃花酥。

傅佑霆一向冰冷的眸子卻有幾分濕潤,他可以忍受任何人對他的唾罵和嘲諷,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

但是有那麽一個人能夠輕易就擊穿他最堅固的盔甲,將他的心撕扯得血肉模糊。

可是現在,在他背負千夫所指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的時候,這個人卻能看得透自己的抱負,看得透自己的苦衷,並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

哪怕他們已經反目成仇,哪怕他們之間已經說好再不糾纏。

傅佑霆看著那個雲瑾曾經觸碰過的糕點,突然好想嚐一嚐,應當很甜吧。

然後他就真的這麽做了,確實很甜很好吃,他從未覺得甜食能甜到心坎裏去,也許是他的心太苦了吧。

“皇叔,那個——”

一旁的傅晏卻是欲言又止,還帶著嬰兒肥的小手數次伸出來,又默默地縮了回去。

等傅佑霆把最後一塊糕點也拿在手中之後,他終於忍無可忍提醒道:“皇叔,你怎麽把雲先生給我的糕點都吃了!”

傅佑霆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地把最後一塊桃花酥也扔進了嘴裏,坦然道:“小孩子不能吃甜的,會壞牙。”

傅晏:.......

“雲先生騙人!皇叔也是會騙小孩的,嗚嗚嗚嗚......”

晟朝入冬較早,才吹了幾日寒風就越發陰冷起來,連日的凍雨冷到骨子裏。

這兩年晟朝可謂多災多難,秋汛無家可歸的百姓還沒緩過勁來,這時就屋漏偏逢連綿雨,各地紛紛上報百姓再次受凍,多地發生路有凍死骨的慘事。

雲瑾攏了攏身上的毛絨大氅,她的江雪院是整個侯府最奢華精致的所在。

暖閣中銀絲炭是早就燒上的,紅泥小火爐上正煮著茶,產自西域的名貴香料被熱氣一熏,滿室生香,就連小幾上的蔬果都是這個季節極其少見的葡萄石榴等。

而這些也不過是雲侯府的日常,無人知道早已是閑雲野鶴的雲侯府是如何維持如此龐大開銷的。

那些進入雲侯府的仆從隻知道這座侯府處處透著低調的奢侈,所以坊間才會傳聞侯府還有寶藏,不然就憑著那點微薄的俸祿,連雲侯府下人每日的茶水錢都不夠。

飛鸞捧著匣子挑開珠簾進來,隨口說著:“又下雨了,不知道朝廷的賑災如何了?”

靠在窗邊翻看賬本的雲瑾聞言也是歎了口氣,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而她現在就是身在朱門,所以她們的這些擔心也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傷春悲秋。

“聽說還有黑心眼的官員貪汙的賑災銀,被攝政王發現絞死在了城牆上,真是解氣啊!”

她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下去了,攝政王,這個話題在侯府中還是少提為好。

“把寥城的賬冊拿上來吧。”

雲瑾卻是平靜依舊,隻是伸手接過了那一匣子,她的身後已經堆滿了這樣的匣子,竟然全都是賬冊,一翻開就是密密麻麻的銀錢流水,看得飛鸞眼睛都花了。

雲瑾卻依舊是平靜無波,一手翻開賬本,一手敲打著手邊的算盤,須臾之間便將一本賬冊翻完,然後又拿出下一本。

飛鸞就托著腮在一旁看著,這也是她最佩服自家世子的地方,她十歲開始就接觸侯府的家業,從最初的生澀到後來的熟練,她是最清楚世子在其中花費了多少心血的。

而且她還知道,世子做了很多了不起的大事,讓侯府就算再奢侈也能衣食無憂,從這一年比一年更多的賬本就知道。

合上最後一本賬冊,雲瑾若有所思,“今年南方收成少了很多。”

“南方一片的商鋪都受天災影響,上供略有減少也正常啊。”

飛鸞不在意地說,反正侯府又不止這一點生意,少點錢財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雲瑾敲了敲她的頭,要是人人都像她這樣做生意,早就虧得血本無歸了。

“事情可不僅是這麽簡單。”

雲瑾看著那一堆賬冊,她安排在寥城的親信說南方士族盤剝越發嚴重,甚至私下設置關卡搜刮來往商旅,為了保護自己手裏的生意就對他們這些外來的多加刁難。

偏偏這些士族大多是當地的政權掌控者,生意人吃了虧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這樣長此以往,隻會讓南方商貿更加壟斷和凋敝。

而且晟朝的南邊多是一些凶悍的土著掌控,每年都會有大大小小的叛亂,要是讓他們強大起來必成大患,這樣嚴重的事情,傅佑霆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