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馮嘉芮立馬把眼淚逼回去:“很疼嗎?”

裴致沒回答,反而問了個從見到她開始就想問的問題:“你怎麽來了?”

她沒說話。

裴致又問:“擔心我?”

她點點頭,滿心滿眼都是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很擔心。”

她看著他,還好沒什麽大事,如果……她不敢想如果。

他眼裏笑意明顯,嘴角的笑更是壓製不住。

她看到了,心想,怎麽明明受傷了,感覺心情還很好的樣子?

“靠臉吃飯的你,現在臉受傷,還高興什麽?”

裴致喉結滾動了下,隻覺得心頭很癢,隻是這四麵八方都是目光。他用虎牙用力磨了一下,壓製住想要親她的衝動,目光瞧了她一眼:“不告訴你。”

倪多問拿著一份醫院封好的文件袋走進病房,看到馮嘉芮,立馬看了裴致一眼,又將文件袋放到身後。

他側身低聲問小Q:“你帶進來的?”

“嗯,在醫院門口遇到的。”

倪多問目光多看了馮嘉芮幾秒,小Q轉過頭想問什麽,聽到倪多問自言自語:“難不成真要熬出頭了?”

“熬什麽?”

倪多問拍了下小Q的肩膀:“還能什麽,多年備胎轉正唄。”

外頭太陽更烈,從窗戶看下去,裏裏外外都是人。劇組已經發布情況說明,但大多數粉絲都不能接受。

裴致親自發了一條微博安撫,才平息下來。

導演和製片人特意過來看裴致,一群人說的都是客套話。

馮嘉芮誰都不認識,站在角落,在和趙田田發消息。

馮嘉芮:“你說我怎麽問他捐腎的事情?”

趙田田:“直接問。”

馮嘉芮:“他現在太可憐了,再問這種不愉快的,感覺他更可憐。”

趙田田:“那等他好了再問。”

馮嘉芮:“可我馬上就想知道。”

趙田田:“……”

導演他們也就是來表達下歉意,意思到了,沒一會兒就要走。裴致的傷不至於住院,但門口現在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基本都是衝著他來的。

工作室的車,裴致的車,記者手裏基本都有資料,想要無聲無息地出去根本不可能。

倪多問打了好幾個電話,小Q的神色也不大好,在焦慮的氣氛裏,馮嘉芮開口:“我開車來的,我那輛車三年前買的很少開,媒體應該不知道,就是有點……”

高調。

車是小Q出去開進醫院裏來的,回來後看馮嘉芮的目光都變了。

“嘉芮姐可以啊,粉色的GT,整個上海也沒幾輛吧。”

馮嘉芮看了他一眼,語氣裏有些無奈:“是吧。”

這是當初結婚時裴步亨送她的新婚禮物,他以為女孩子都喜歡粉色,非常大手筆地買了一輛限量版的GT。她開得極少,一開始是覺得太高調,出門回頭率百分之百,後來想買都買了,扔在車庫積灰更可惜。

倪多問趁馮嘉芮和小Q閑聊,將手裏的文件袋遞給裴致。

“結果出來了,不匹配。”

裴致淡淡點了下頭,沒說話。

倪多問見不得他這副表情,現在病房裏沒幾個人,他先讓小Q去他們自己的車裏拿一套幹淨的衣服來,又準備將馮嘉芮請出去一下,想和裴致好好聊一下。

裴致拽著馮嘉芮的手,不太願意她離開。

倪多問無語,這種情況又不好再說什麽。

小Q拎著衣服回來,看到倪多問站在走廊上,他往病房裏一看,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馮嘉芮就坐在裴致的病床邊,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麽。

他多嘴一問:“倪哥,裴裴是不是在追嘉芮姐啊?”

倪多問拿著手機打字的動作一頓:“知道就行,別多話。”

四個人偷偷摸摸地到了馮嘉芮車旁,倪多問和小Q沒上車。出了這麽大事,還有更多事等著他們。

倪多問看了馮嘉芮好幾眼:“劇組放了裴裴幾天假,這幾天就麻煩你好好照顧他了。”

不知是不是馮嘉芮錯覺,她總覺得倪多問對她不是很放心。

路過醫院大門時,這麽顯眼的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好在這車的風格和裴致實在天壤之別,沒引起記者和粉絲的注意。

一路艱難,終於到了家。

馮嘉芮走得太急,家裏的燈都沒有關。她看著裴致頭上還有幹掉的血跡,連忙讓他去浴室。

“傷口千萬別沾到水,還有胳膊…… ”

裴致垂眸看著她,有點小委屈:“我想洗頭。”

她為難地看著裴致,如果讓他自己洗的話,那一定會弄濕傷口。可如果不洗的話,上麵還有血跡,他這種潔癖的人肯定受不了。

“你等我一下。”

馮嘉芮跑進衛生間,裝了一盆溫水端出來,又跑進去將洗發露毛巾浴巾都拿了出來。

“你去沙發上仰躺著。”

裴致看著她不出聲。

馮嘉芮有點緊張,還是催他:“快去呀。”

他盯著她思考了一會兒,終於乖乖走了過去。

眼前的情況,和馮嘉芮腦子裏所想的還有些區別,她怕裴致的頭懸在空中不舒服,於是用手輕輕托住他的頭,又讓他的頸椎抵在她膝蓋上。

等一切準備就緒,她才用濕毛巾輕輕將他的頭發弄濕,動作很輕,神情專注,就怕自己稍不當心弄到他的傷口。

她拇指的指甲有些長,不注意戳了下他的額頭,他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

馮嘉芮指尖一麻,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疼不疼?”

本來兩人間的距離就很近,她怕傷到他,靠得更近了些,溫熱的呼吸就打在他皮膚上。

裴致睜著眼睛,看著她,呼吸屏住,說不出話。

她更急了點:“是不是碰到傷口了?”

半晌,他聲音比平日低啞了許多:“沒有。”

馮嘉芮鬆了口氣:“那我給你抹洗發露了哦。”

她的聲音像哄小朋友那麽溫柔,手指在他的發間輕輕摩擦,他耳邊就是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有規律地變快。

他的眼睛被她垂下的發絲擋住,視覺不清晰起來,聽覺卻越發靈敏。他手指摳了摳掌心,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別跳了。”

“啊?”

她停下動作看向他。

就在這一秒眼前恢複光亮,女人的眼睛比所有的星星都亮,他忍耐了兩秒,在想現在親她,她被嚇到的概率是多少。

還沒等算出來,他便直接行動,伸手按下她的腦袋,用力地咬了下她的唇。

馮嘉芮心跳得更快,卻怎麽也不敢動,她怕稍微一動就弄到他的傷口。

兵荒馬亂間,她胡亂地想,他怎麽這麽愛親人呀。

手下電吹風呼呼地吹,一隻手一直擋在裴致的額前,避免熱風吹到他的臉上。馮嘉芮今天才知道原來裴致的頭發這麽軟,這麽好摸。

折騰了半小時才將頭發洗好,馮嘉芮覺得簡直比自己洗十個頭還累。

她放下電吹風,猶豫再猶豫還是問了出口:“你媽媽是不是找過你?”

裴致沒說話,乖乖坐在沙發上。

“你同意了嗎?”

他不說話,馮嘉芮開始著急:“雖然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媽媽有權要求你捐獻,但我就是不允許!”

……

房間裏安靜得要命。

裴致仍然低著頭,安靜地握住馮嘉芮的手,輕輕捏揉她的手指。

馮嘉芮的心還懸著,等待他的回答。

“裴致。”她認真嚴肅地叫他的名字。

他忽然伸手,將她撈進懷裏,手臂用力,她下意識地阻攔:“你的腿受傷了。”

“又沒斷。”

裴致將馮嘉芮抱坐到腿上。

馮嘉芮很少和他這麽親密接觸,頓時渾身僵硬。

她緊張的時候總喜歡皺著眉,眼珠子轉來轉來,裴致將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他很喜歡和她肌膚接觸,捏捏她的手,碰碰她的臉,哪怕隻是兩人的衣服摩擦,都能讓他心安。

“你知道了?”他低低出聲。

他的聲音太近了,清冷音混著體溫,讓她分不清是溫柔還是溫暖。

馮嘉芮“嗯”了一聲:“我媽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了一下,還以為我知道。”她停頓了下,“裴裴你真的要捐嗎?”

他稍稍抬起頭,目光看向她,發現她眉頭皺在一起,他心底突然一片柔軟。

“我不知道。”他話裏有些苦惱。

馮嘉芮大概能猜到他怎麽想的,主動抱緊他,給他力量和依靠:“要不就做回沒良心的,你這麽多年明裏暗裏補貼她的還不夠嗎?”

“我……”

她覺得沒說服他,連忙打斷他,補充一句:“反正你有我就夠了。”

裴致愣了幾秒而後笑出聲,揉了下她的腦袋,然後低頭,與她抵著額頭,四目相對,而他終於將那句被打斷的話說出來——

“我檢測報告出來了,不符合捐助條件。”

馮嘉芮沉默了兩秒,臉噌地紅了起來,為剛剛自己說過的話感到害臊。

“我確實不介意自己沒良心。”

“…… ”

“畢竟我有你就夠了。”

他含笑的聲音還要繼續說,馮嘉芮抵了下他胸口:“裴致!”

“不是裴裴寶寶嗎?”他問。

馮嘉芮的心怦怦跳,分不清到底為什麽跳,隻覺得如果是隻小鹿的話,現在一定過速要死亡了。

“馮嘉芮。”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馮嘉芮故意沒好氣道:“叫我幹嗎?”

“你現在喜歡我嗎?”他問完,沒等她回答,便緊接就說,“算了,我喜歡你就好。”

一時間,馮嘉芮心頭無比酸澀,她抓著他,在張口之前,他又親了下來,一下一下,唇貼著唇,又輕又燙,喘息中,他貼在她耳邊似蠱惑又祈求道——

“你肯定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