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一夜,裴致斷斷續續做了一整晚的夢,將年少所有細枝末節都重新放映了一遍。一顆心像跳跳糖,外表裹著酸粉,等熬過去,又變得無比甜美。

高三下學期,馮嘉芮的課業壓力更重,平日裏不是在刷題就是在刷題的路上。

兩人的交流變少,除了吃飯時能偶爾聊兩句,其他時間,馮嘉芮都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偶爾見她捧著手機,聊得很開心,他不經意看到過,是許庚。

焦夢玉切好水果後趕著出門,就對著裴致說:“和你嘉芮一起吃,阿姨先走啦。”

裴致點點頭,走到門邊,敲了幾下,裏麵沒動靜。他頓了下,轉動門把手,鋪滿課本和卷子書桌前,馮嘉芮正拿著手機,手指速度格外快。

聊得太專心,連裴致走進去的腳步聲都沒發現,等馮嘉芮發現時,裴致已經就站在她身後,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護住手機屏幕,等看清是裴致,才鬆了一口氣。

“你走路怎麽都沒聲音!”

裴致用牙簽戳了一小塊西瓜遞到她嘴邊,她張口咬住,吃完還在瞪他。

“你在談戀愛嗎?”裴致問。

馮嘉芮瞪他瞪得更厲害了:“才不是,我在問許庚題目。”

提到許庚,少女的眼睛更亮了些,臉頰紅紅,語氣裏滿是欣羨:“我和你說,許庚超級聰明,我數學多靠他才能起死回生。”

模擬考的數學卷子就放在桌上,裴致看著上麵108分的紅色字樣,撇開眼,不太舒服。

“你是不是還沒見過許庚?他這段時間好忙,一直在外地出差,等他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他本人超級帥的,是那種書生氣的帥。”

馮嘉芮興奮地說了好一會兒,發現裴致都沒有理她。她側頭過,看見他表情淡淡的,連拿在手裏的西瓜都沒在吃。

“你不舒服嗎?”

裴致輕輕點頭。

是不舒服,莫名地感覺心口很堵得慌。

就這樣日複一日地過了一個月,距離高考剩下沒幾天。這陣子滬城提早入梅,每天都潮漉漉的。那是周日的下午,天氣陰得可怕,烏雲低低,讓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裴致一如往常來馮嘉芮家,一進門就發現了一雙沒見過的男鞋。

焦夢玉開完門就去廚房,還督促他:“快去洗手,準備吃飯。”

裴致沒說話,踩著拖鞋慢吞吞地往裏麵走,路過馮嘉芮的房間時,下意識地轉頭往裏看了一眼。

她房門沒關,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縫。她穿著白色的睡裙,很乖地坐在椅子上,那個人就坐在她身旁,一隻手拿著筆,另一隻手搭在椅背上,寫寫畫畫,低聲在分析題目。

馮嘉芮的心思沒在題目上,一直用亮得讓人心動的眼睛偷偷看許庚。

許庚看過來時,她又低下頭,下一秒又故意抬起來和他對視。兩個人離得很近,肩膀互相抵著。裴致看見了,馮嘉芮又靠近了一些,臉上的笑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那一刻,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尾,可心底火苗還不肯熄滅。

裴致不知自己怎麽移開目光,又是怎麽吃完這頓飯的。身體不聽使喚,表情木然,心頭像有千萬隻螞蟻在撕咬。

他抬起睫毛,馮嘉芮和許庚就坐在他對麵,在酸澀的折磨中,他終於意識到,他是喜歡馮嘉芮的。

他向來人情寡淡,從來沒有哪個時刻希望哪個人可以隻屬於自己。

悶熱的六月來臨,在綿綿小雨中,高考結束。馮嘉芮徹底在家做起來米蟲,天天捧著西瓜,在沙發上看電視。

焦夢玉看不得她每天無所事事:“你這麽閑,明天開始給裴致輔導功課。他這學期成績突然下降了不少。明明挺聰明的孩子,也不知道受什麽打擊了。”

“好啊,沒問題。”

焦夢玉比裴致親媽還操心:“你好好教,那孩子心思敏感,別打擊到他。”

馮嘉芮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知道了。”

補課從第二天開始,在裴致家。

他剛洗過澡,從冰箱裏拿出剛榨好的橙汁放在馮嘉芮旁邊。

馮嘉芮正皺著眉看他的期末成績單,明明這孩子上學期還在年級前十,怎麽這學期一下掉了一百名。她狐疑地盯著裴致的臉,難道早戀了?

可他每天在她眼前晃,也沒看見他對哪個女孩子上心呀。

她拿出知心大姐姐的架勢,盯著裴致的眼睛:“你老實說,為什麽成績下降這麽快?”

裴致不由得眨了下睫毛,眼前的馮嘉芮長發被盤成一個丸子,紮在頭頂,俏皮又甜美。空調冷風徐徐地在吹,他虎牙輕輕咬住,讓自己不要繳械投降。

“不想學。”

馮嘉芮眉頭皺了起來,用食指輕輕點了下他的額頭:“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怎麽能不想學呢!”說完,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她又拍了下他的肩膀,“姐姐很理解你,但是無論如何成績可不能下降哦。”

裴致不說話,他看著自己那糟糕的成績單,嘴角壓抑著笑。他了解焦夢玉,如果他成績下降,一定會讓馮嘉芮能輔導他。

馮嘉芮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家這個城市,去外地讀書了,他和她能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馮嘉芮不知道裴致彎彎曲曲的心思,講完一道題,發現他居然根本就沒在聽。

她將筆拍在桌子上,仰起頭看向他:“裴致。”這樣不行啊,“你為什麽不想學?”

“沒意思。”

少年複雜的家庭環境,還有裴步亨的態度,讓馮嘉芮心裏酸澀起來。一定是太失望了吧?考得好沒人關心,考得差也沒人關心,好像做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心裏更軟,對上他漆黑的眼眸,脫口而出:“你每進步三十個名次,我就滿足你一個願望,怎麽樣?”

裴致猛地將頭低下。

在他的目光下,馮嘉忽然有些退縮:“當然殺人放火超出我能力範圍的……”

“好。”裴致打斷她的話,眼底是窗外滿月的月光,“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