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床上的賊

繞道去了趟百香堂,蘇止渝回到府中,已是暮色。

匆忙回房熏醋洗澡更衣,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佟麽麽快看,百香堂新出的香膏,我可是排了老長的隊才買到的呢。”

蘇止渝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臉,雀躍地喊著,一頭紮進廚房。

廚房裏香氣四溢頓時讓她垂涎三尺,“好香啊,義父還沒回來嗎?”

“玄思回來傳話,說老爺今日晚些到。”

佟麽麽一臉笑意接過香膏小心地摸索了幾下,又隔著錦盒聞了聞,非常仔細地收進袖袋。

“你呀,總想著給我帶東西。快來,好酒好菜備好了,都是你愛吃的。”

蘇止渝抱著佟麽麽一通撒嬌,便坐下大快朵頤。

佟麽麽是顧府的廚娘,看著蘇止渝長大,也最是心疼她。

姑娘一身素白襦裙更顯纖細瘦弱,精致的小臉上明亮的雙眸燦若星河,皮膚白皙勝雪,淺淺的梨渦,笑起來嬌媚可愛。

明明是前進閨秀櫻桃小嘴,卻偏偏一口下去咬掉半隻大雞腿子。

但是佟麽麽看著歡喜,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義父為何今日這麽晚?是宮中有事嗎?還是去了別處?”

“玄思匆匆來回隻說留在宮中有急事。”佟麽麽皺著眉頭抱怨,

“這玄思跟了老爺這些年,還是這樣毛毛躁躁,就是學不會把話說全了,真是叫人擔心。”

“沒事,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蘇止渝笑著安慰道,心中也不免疑惑起來。

顧恒任禦史大夫一職,每日上朝午時必定返回。

就算去了某處或公務或吃酒,也總會捎回來口信,像今日這般沒有消息的,還是頭一次。

“最近全城都在忙著兗王的凱旋慶典,想必宮中也會忙一些吧。”佟麽麽自言自語。

一句話將蘇止渝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想起了下午官差們說的話。

“兗王?是那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神將軍嗎?”

兗王魏景山,當今二皇子,南錦朝的傳奇人物。

從十二歲起征戰沙場屢立戰功。到如今整整八年創下了百戰無敗績的赫赫威名。

他率領的百萬定贏軍所向披靡,讓敵軍聞風喪膽,為南錦朝繁榮盛世國泰民安立下汗馬功勞。

頻頻捷報傳至京中,如今南錦朝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少年將軍戰神魏景山,有了他才有了新朝初立的南錦平安繁華。

但是傳聞歸傳聞,卻是無人見過其真顏。

也難怪,十二歲的少年王爺披掛出征,如今歸來已是殺伐果決的戰神將軍。

“可不是嗎,全順京都激動得不行,昨日還聽老爺說,好多王公貴族家待字閨中的小姐郡主們都對這位戰神將軍情有獨鍾,巴巴地要把女兒嫁過去呢。”

佟麽麽說到這個話題就眉飛色舞。

“都不知道長什麽樣子就上杆子嫁閨女?”蘇止渝覺得無法理解。

“萬一是個滿臉黢黑胡子拉碴的模樣呢?”

“淨渾說。”佟麽麽更加來了精神,一屁股坐在蘇止渝對麵。

“那宮中禦廚房的廚娘宋麽麽是我的同鄉姐妹,許多年前曾邀請我去教她做一道點心,你別說,那一次我偶然見過這位小王爺。”佟麽麽又夾了個雞腿送到蘇止渝碗中。

“當時他還隻是個六七歲的孩子,但是那小模樣,俊的喲,簡直仙人之資。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我都看愣了,當時就琢磨著,這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孩子。如今雖是過去了許多年,但是從小看大,那樣好看的模樣這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佟麽麽一臉陶醉,嘖嘖稱奇。

“麽麽慣會誇張的,我倒好奇起來,這位大將軍究竟有多好看。”

蘇止渝笑笑,又呷了一小口酒。

“就算少時俊俏,現如今疆場多年,風水日曬不說,成日死人堆裏摸爬滾打,也必定是橫眉瞪目,齜牙咧嘴,黑如焦炭,一臉凶相。”

蘇止渝一邊說著,一邊齜牙咧嘴地比劃著。

“不能夠。”佟麽麽一臉自信,“誰說風吹日曬就不好看,死人堆裏摸爬滾打就必定凶神惡煞。我們家姑娘不也是風吹日曬,整日死人堆裏忙活著,可我就瞧著,在這順京城裏就是我們渝兒是一等一的容貌,仙女下凡塵,嫦娥到人間。”

蘇止渝一滯,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果然,佟麽麽笑眯眯地看著她,“依我看,渝兒你跟那王爺倒是般配。都是一身本事,又長得俊俏。說不定今日就是官家將老爺留下,商量著將你嫁過去做王妃呢。”

“噗”蘇止渝一口酒噴出來,臉上火辣辣地發熱,“佟麽麽沒吃酒,怎地就這樣說醉話。”

“喲,還害羞起來了。你也不小了,要我說,能配得上我們渝兒的呀,除了這位大將軍,旁的人老爺怕是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呢。”

蘇止渝:“……”

佟麽麽越說越起勁,恨不得蘇止渝明日就嫁給那個什麽將軍王爺。

“現如今全城都傳遍了,聽說他平息邊境官家大喜特設宴舉國歡慶,約莫再有半月就要到順京了,沒錯,今日八成就是為這事將老爺留下了。”

蘇止渝仰頭灌下一小盅酒,佟麽麽還在叨叨著什麽,她卻已經覺得頭暈眼花聽不清楚了。

使勁搖了搖腦袋定了定神,心裏卻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情。

那一幕又出現在眼前,一切都像巧合,卻又像蓄謀。

那荒山雖說沒有人常去,可是京郊區域哪裏來的禿鷲?

而且那畜生隻盯著自己,仿佛目標篤定,更像是有人豢養訓練有素。

一邊想著,一邊又喝了兩口酒,蘇止渝已然昏昏沉沉。

“姑娘今日似乎有些沉默,不似往日裏歡快,怎麽……”

“砰”的一聲。

佟麽麽的話還沒有說完,蘇止渝一腦袋砸在桌上。

“這就醉了?哎,今日這還沒到兩杯呢。”佟麽麽一臉無奈,“這天天喝,怎麽都不見有長進。”

皎潔的月光,靜謐的夜晚。

危險在一步步逼近。

是夜,蘇止渝睡得迷迷糊糊,夢中總是火光滔天血流成河的那一晚。

嘴巴裏咕嚕著“爹爹……爹爹……”,隻覺得周身擁擠不適,艱難地翻了個身。

“咚”一聲。

那聲音來自她收藏的寶貝。

一個激靈,蘇止渝打了個冷顫。

有賊。

她慢慢睜開眼睛,隻覺得一股涼氣從天靈蓋竄出,差點當場去世。

她的閨房內五個黑衣人正在躡手躡腳地翻箱倒櫃。

他們顯然很不適應蘇止渝房間裏的環境,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滿滿的博古架上一顆顆頭骨和一張張人皮假麵,旁邊還有支棱起來的人體骨骼。

簡直就是人間地府。

但凡有個膽小的,當場就得嚇死過去。

可是這些於蘇止渝而言,可都是無價之寶。

是她拿來研究驗屍斷案的工具,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攢成如今的家當。

看著那五人手忙腳亂,蘇止渝隻覺得一股熱血湧入頭頂,頭皮發麻,脊背出汗。

她再一次慢慢閉上眼睛,希望這隻是一場夢。

幹咽了一下,再重新睜開眼。

五人還在。

不是做夢。

此時蘇止渝頭皮發緊,睡意全無。

隻見那五人身後都背著長刀,步伐輕而有力,似是內功深厚。

蘇止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半閉著眼睛看著他們的動靜,腦子裏飛速運轉。

這些是什麽人?為什麽到自己的閨房裏?他們在找什麽?

是小偷嗎?小偷行竊要帶那麽大的刀嗎?

蘇止渝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妝奩裏的首飾細軟,還有博古架上的頭顱和人皮,心裏叫苦不迭。

這些都是她的寶貝,若是白白讓這些惡賊拿了去。

心好疼,好疼啊……

也許是因為緊張,蘇止渝覺得自己的呼吸加重了。

而這微可不覺的變化卻引起了那夥人的注意。

蘇止渝看著他們停下手裏的動作,相互使了下眼色,一起朝自己的床邊走來。

此時,側躺在**的她隻覺得自己像被人點了穴一般,動彈不得。

想要大聲呼救,嗓子裏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隨著黑衣人的腳步,已然能夠感受到了他們身上的肅殺之氣。

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危險一步步逼近。

蘇止渝絕望了。

這一世心願還未了,家仇還未報,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

黑衣人已經站到了床前,蘇止渝慢慢地閉上了眼。

爹爹,義父,怪孩兒不孝,待來生……

就在她開始默默留遺言的時候,忽然,身後躍出一個人影。

““噗呲”一聲,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一刀,五人斃命。

蘇止渝猛然睜開眼,五具屍體倒在自己的床前。

“啊……”她想要呼救。

沒等她叫出聲,轉瞬間那人已經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並且用一隻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毫厘距離。

四目相對。

呼吸可聞。

她在下,他在上。

一股細細的清爽中草藥的味道竄入鼻腔。

出現在她眼中的是一雙深邃的鳳眸,眼尾細長上翹,眼中似有深潭,漆黑卻透著亮光。

那人遮住了麵龐,卻依稀能夠辨認出清晰的下顎線,和壓在身上觸手可及的健碩的身姿。

那一瞬,蘇止渝覺得自己全身顫栗,死死地盯著眼前人。

對方也是一滯,閃爍的眸子隻是一瞬,即刻恢複如常。

魏景山沒有想到,自己跟蹤了一天的挖墳掘墓的小廝,竟然是個女子。

此時,他看著身下這雙明眸善睞的大眼睛,還有那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香氣,隻覺得全身僵硬。

手裏那小臉,柔軟的唇,還有身下那柔軟的起伏,讓他無所適從進退不得。

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驚恐,錯愕,猶如被擒的小獸。

一切來的猝不及防。

頃刻的尷尬,蘇止渝感受到了男子正欲鬆開的手。

“啊”她豁出命去尖聲大叫,撕心裂肺,瞬時劃破黑夜。

魏景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喊懵了,踉蹌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