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5章

第75章

江少卿醒來時入眼便是極目的白,縈繞在鼻間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提醒他身在何處。輕輕側了側身子,引起手臂陣陣裂痛,低淺的呻-吟禁不住溢出喉嚨。

下一瞬,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少卿,你總算醒了。”

江少卿轉過頭,逆著光看清床邊站立的一群人,母親和奶奶眼睛又紅又腫,父親和爺爺則神色凝重。費力啟開好似已經黏住的雙唇,他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一個“水”字。

“水、水。”江老太太哭著指揮媳婦,“他要喝水。”

蘇木清先將床搖高,再從床頭櫃上端起早已溫涼的水,小心喂到他唇邊,還不忘交待,“慢點喝,別嗆著。”

江少卿連喝好幾口,確定嗓子不再冒煙了才把頭稍稍扭開,借著母親的力量坐直身子,誰料還沒說話,父親已箭步躥上來,拉開母親,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江少卿被打懵了,不過未等他反應過來,母親已發飆了。蘇木清一把推開江韻武,咆哮道,“你瘋了?他剛醒,你打他做什麽?”

“他人是醒了,心還迷糊著,我這巴掌就是要把他打醒。”江韻武憤怒地瞪著兒子,“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你就算再想死,還得問問我跟你媽同意不同意呢?”

聽到這兒,江少卿明白過來,原來父母是以為他想自殺,他想解釋,可張嘴的霎那又放棄了。事實上,在不清醒的時段裏,他的確想到過死。

見兒子不吭聲,江韻武繼續罵道,“我們生你、養你,育你成才,到頭來就為了一段感情輕生,你對得起我和你媽嗎?”

聽著江韻武的訓斥,一旁的老太太和蘇木清泣不成聲,老太太哭著坐到床邊,摸了摸孫子的手,抽噎著說,“少卿,奶奶知道你怨我、恨我,你有氣、有怒都可以責罰奶奶,但不能這麽不愛惜自己啊!”

蘇木清也哭著加入懺悔陣營,“少卿,當初做手腳拆散你和楚楚是媽的錯,這些年你不回家、不叫我,不跟我們聯係都是媽該接受的懲罰,但老話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這樣折磨自己,就是拿把刀在割媽媽的心啊。”

“媽知道大錯釀成無法彌補,媽也不敢奢求你原諒,隻求你看在母子情分上,別再虐待自己……”蘇木清捉住兒子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要活了。”

“少卿,奶奶也求你,好好地,行嗎?”江老太太半伏在他身上,哭著祈求。

望著哭成淚人的母親和奶奶,江少卿的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當年,的確是母親動了手腳讓宋楚誤會他不願意出席葬禮、不願跟她聯絡,並且還利用裴淩晨讓宋楚以為他真的絕望到想離婚。

在得知一切時,他暴怒,悲痛,把宋楚遭受的一切罪過都歸咎在奶奶和母親身上,可這些年來,他越來越意識到。她們是錯了,但造成悲劇的罪魁禍首還是他自己,是他的默認和退縮,給了她們傷害宋楚的機會,是他膽小逃避的行為,讓宋楚傷心絕望,心灰意冷。

曾經,他覺得在這段感情裏,付出得最多,愛得最深的是自己,可回顧過去,他發現宋楚才是最努力、最勇敢的一個。她願意原諒他犯下的彌天大罪,願意踏出第一步嚐試接受這段感情。

從她輕聲說“那就試試吧”開始,她就在用心和智慧去經營他們的婚姻和愛情。在巴黎巧遇羅忱時,麵對他的迷茫和不自信,她一字一句承諾,“給我時間,讓我像你愛我那樣愛上你”;在看見羅忱親她時,麵對他的逃避和猶疑,她坦然真誠回答,“我愛過他,但現在我隻想和你一起”;在他被公安請去調查,麵對那些指證,她斬釘截鐵地表態,“隻要你說不是,我就信”……甚至在他已提出離婚時,她仍願冒險留下那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如此種種,他怎麽還會傻到以為她不愛自己?怎麽還去糾結她的愛到底是源於同情還是真心?

事實上,從頭至尾,他才是一個膽小鬼,渴望愛又極度擔心她愛得不夠純粹,他甚至沒有勇氣像宋楚那樣坦然說出心中的困惑,隻會逃避,自我安慰無論如何隻要她在身邊就好。

在羅忱的事上,他傷心她無法絕對信任自己,可他忘記了,麵對一項項指控,他從未做出過任何解釋,隻是用這些事來試探、確認她的心意,忽略了她的困惑、迷茫和不安。他難過不被信任,可他何嚐做過讓她安心的事?何嚐相信過她的真心?

失去她,是老天的懲罰,怪不得任何人。

收斂心神,江少卿安撫地拍了拍母親和奶奶,“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一直守在外麵的瞿白看江家人全走光了,才推門進去。江少卿聽到響動,緩緩睜開眼睛,啞聲問,“來了?”

瞿白站在床前,望著臉色慘白的他,難過地歎息,“二哥,你這是何苦,不管……”

“我不是自殺。”江少卿打斷他的話,解釋道,“隻是藥量有點過。”說完不等瞿白開口,又苦笑道,“沒找到她,我還不能死。”

瞿白挑眉,掃了眼他纏著繃帶的手臂,思量著要不要現在告訴他宋楚的消息。他還記得早上送他來醫院時,醫生說的那些話,“病人長期服用安眠藥,身體機能嚴重受損,各項生理指標都偏低。另外,我們檢查發現他的胃部、十二指腸都有大麵積潰瘍,應該是長期酗酒和藥物所致,如果再不好好治療,病情很可能繼續惡化。”

為了江少卿的身體著想,瞿白當然希望他留在醫院安心養病,可一想到宋楚才是治療他所有病痛的良藥,他又猶豫了。

看瞿白麵露糾結,江少卿忽然想起母親的話,“對了,我媽說早上多虧你去找我,才發現我躺在地上,你這麽早去找我,有事嗎?”

“那個……”瞿白張張嘴,要出口的話堵在喉嚨裏。

瞿白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江少卿心生疑惑,倏地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是不是有楚楚的消息?”能讓瞿白大清早來找他,現在又吞吞吐吐的事,除了宋楚他想不到其他。

瞿白被問得一怔,可僅僅是這瞬間的發愣已點燃了江少卿的希望。他猛地坐起,抓住瞿白的襯衫下擺,焦急地問,“是楚楚,對不對?你知道她在哪裏?快告訴我。”

眼見他別著胳膊,疼得直冒冷汗,瞿白連忙出聲安撫,“你胳膊還有傷,別亂動,先躺好。”

“你快說。”江少卿忍不住低吼。

知道拗不過他,瞿白隻得托住他的身子,將他扶起來靠在床頭,斟酌道,“小六在C市見到了一個女的,可能是楚楚姐。”

“C市?”江少卿的聲音止不住顫抖,“她怎麽樣,好不好?”

“小六隻是看到個側影,也不是很確定。”瞿白沒敢把話說死。雖然周延在電話裏拍著胸脯肯定那就是宋楚,可人有相似,他倆又沒正麵碰著,萬一不是,豈不是希望越大,失望越重。

“那你把電話給我,我打給小六。”江少卿激動地說。

瞿白明白勸再多也沒用,隻得乖乖撥通電話。周延在電話裏大致說一遍相遇的過程,並把從微微那裏套來的消息全數匯報,聽到那女子名叫楚宋時,江少卿險些握不住電話,肩膀微微顫抖,哽咽著重複,“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放下電話,江少卿一邊掀被子,一邊問瞿白,“你開車了吧?送我回家。”

看他腳一沾地就直打顫,瞿白慌忙扶住他,“二哥,你先安心養病,我讓周延先去探聽消息,等確認了你再趕過去。”

江少卿揮開他的手,“不用確認,我有預感,一定是她。”

“那就算是楚楚姐,現在咱都知道她在那兒了,也不用著急啊。”瞿白勸道,“醫生說你現在情況很糟糕,手又傷著,你好歹等病養好再去吧?”

江少卿半坐在床沿上,氣息不穩地說,“瞿白,我等不及了。我找了她快六年,現在終於知道她的消息,你叫我怎麽能安然躺在床上?”

“我知道你急著去找人,可現在這樣,連站都站不穩,怎麽去啊?”瞿白不死心地繼續勸阻。

江少卿仰起頭注視著瞿白,悠悠地反問,“如果離開的是依依,你會怎麽辦?”

“爬也要爬去。”瞿白脫口而出。

江少卿揚唇,扶著床頭櫃站起來,把半身的力量掛在瞿白身上,輕聲卻堅定地說,“我也是。”

飛機落地C市時,江少卿的心跳動得更厲害,跟來的瞿白見他緊緊抓著椅子扶手,微微歎口氣,“二哥,走吧,小六在外麵接咱們呢。”

盡管在電話裏已聽瞿白說了江少卿的情況,但看見那張煞白的臉時,周延還是為之一驚。他緊了緊拳頭,有些自責地跟瞿白嘀咕,“哎,早知道就晚點告訴他了。”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瞿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喟歎,“再說,讓他早點見到人也是好事。”

機場到C市市區有些距離,一路上,周延一邊開車一邊跟江少卿匯報著最新打探來的消息,

“我媳婦兒回憶了下,這茶館大概也是4、5年前開的,時間上比較吻合。”

“那這些年她過得好嗎?”江少卿問。

“應該不錯吧,聽微微說茶館生意挺好的。老板性格好,跟許多主顧都成了朋友。”周延稍停,忽然想起,“對了,三嫂也認識她。”

“那還真是巧了。”瞿白插話,不忘安慰江少卿,“二哥,你看,這就是緣分。”

江少卿若有所思地頷首,靠著窗戶不說話,內心裏卻有一個問題在翻騰,他其實想問,他的楚楚身邊可有別的人?

根據微微提供的地址,周延將車開到店門口。

江少卿坐在車上,隔著玻璃看著門楣上的兩個字時,眼淚猝不及防跌出眼眶,往事一幕幕閃過腦海。

“少卿哥哥,我決定了,先去考公務員,等上班膩味了就辭職去開家小茶館。不用裝修太豪華,但要清爽爽,讓來的人都覺得很放鬆,至於名字嘛?”她歪著腦袋思考,手上的雪頂咖啡被攪弄得麵目全非。

江少卿從她手裏拿過慘遭摧毀的咖啡,再把自己那杯完整地遞給她,笑著建議,“叫坐下吧。”

“坐下?”宋楚舀了一大勺咖啡上的冰激淩喂進嘴裏,眯眼想了一會兒,興奮地說,“這個名字好,形色匆匆的人來這裏都忍不住要‘坐下’。”

視線模糊地看著招牌,心中就像塞了個檸檬,酸酸漲漲地難過。他的楚楚真的開了家茶館,真的叫坐下。

車廂裏的另外兩個人見他隻是癡癡地望著招牌,忍不住出聲提醒,“二哥……”

江少卿從回憶裏抽身,背過身子擦了擦眼淚,“你們先走吧,我自己進去。”

“這……”瞿白和周延麵麵相覷,一方麵擔心他的身體,另一方麵又覺著人家夫妻久別重逢,他們兩個外人在場的確不合適,正暗自糾結,坐在後排的江少卿已推開車門,緩步向茶館走去。

看他步履沉重,周延仍在擔心,“他這樣行不行?”

瞿白睨著那瘦削的背影,意味深長地說,“脆弱點也好,女人都是母性動物。”

在門前足足站了五分鍾,江少卿才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坐在門邊的女服務生看到客人進門,忙站起來,笑盈盈地問,“先生幾位?”

“一位。”江少卿幹幹地回答,視線迅速在收銀台和吧台溜了一圈,沒看到朝思暮想的影子,他的心好像被抽去了一角,空落落地難受。

服務生望著杵在門口的帥哥,眼冒紅心。哇色,這男人好帥,俊朗優雅的麵龐,立體的五官既不會太冷硬又不**柔,雖然蒼白了點,卻別有一番我見猶憐的味道。不過……女服務生仔細端詳著江少卿的臉,總覺得這人她好像見過似的。

發了好一會兒花癡,女孩才想起該領客人進門。她吐了吐舌頭,做了個請的姿勢,“先生,給你安排靠窗的位置,好嗎?”

江少卿嗯了一聲,跟在她後麵走進大廳。這家店不大,裝修談不上豪華,但看得出每一處都動了心思。店堂座位一反傳統的對稱布局,以大廳中央的兩個半圓柱為軸,其餘座位放散式分布,最別出心裁的是中央的圓柱實質是兩個半開放式的包廂,放下簾子既保持了私密性,又不會像一般包廂那樣壓抑。

江少卿打量著店裏的擺設,忍不住問,“你們這裏的設計是誰做的?”

“我們老板娘,這裏原來是個破台球室,她頂下來後做了大改造。”女服務生自豪地說,“她很厲害的,從設計到施工全程參與,連裝修公司都說想挖她去做顧問呢。”

“是呀,很厲害。”江少卿由衷讚歎,“布局一流,細節上更是見功夫。”

服務員似乎是自家老板的崇拜者,聽到帥哥的讚美,臉上笑開花,扭著頭繼續說,“你也覺得很棒吧,其實楚宋姐……哎呦。”

正在觀賞店內裝飾的江少卿被女孩突如其來的慘叫嚇了一跳,循聲望過去時,才發現原來是她不小心撞上了從小包廂裏跑出來的一個小男孩兒,一大一小的兩個人摔在一起。

女服務生反應過來,迅速扶起孩子,緊張地問。“言言,你有沒有摔到哪裏?姐姐有沒有壓到你?”

被撞倒的男孩站穩後,垂頭拍了拍自己弄髒的褲子,搖了搖頭,“拉拉姐姐,我沒事,不過你以後走路能不能看前麵啊?”

女生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頭發,訕訕道,“我剛才太興奮了,沒注意。”說完才想起跟在身後的江少卿,臉嘭地爆紅。55,她竟然讓帥哥看到自己的糗樣。

男孩看她這模樣,左眉輕挑,暗道,大人們怎麽都這副德行?

他學著顧叔叔的樣子,無奈地歎口氣,然後抬頭準備替拉拉姐姐道歉,可視線接觸到那張熟悉的麵孔時呆住了。

同樣呆若木雞的還有江少卿,怎麽會有那麽神奇的感覺,隻消一眼,他認定這個跟自己幼年一模一樣的男孩兒是他的兒子。

心髒狂烈地節奏仿佛要蹦出胸膛,等不及發問,男孩兒的話瞬時讓他石化在原地。

“你是爸爸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夠肥吧?而且後麵一部分信息量很大哦

江少終於見到兒子了,不過多年後他還在為自己以衰樣出現在兒子麵前感到遺憾

拙言小朋友好小大人的呢,偶最萌這種男孩兒了,親一個……接下來,父子見麵,你們猜猜聰明的言言對這個爸爸會是什麽態度呢?

嘿嘿,我繼續碼字去

謝謝親們給扔的雷子,讓你們破費了

敏子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9-03 21:58:50

清風07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9-03 22:2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