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2章

宋楚目瞪口呆地看著江少卿,不相信這是真的,可手上濕熱的鮮紅讓她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幻覺,她真的捅了他一刀。這個認知讓她驚恐地撤回手,拚命搖頭後退,嘴裏呢喃道,“不……我沒有、沒有想你死。”

垂頭看著胸口的刀,江少卿淒涼地笑了笑,“宋楚,我欠你的還清了。”他一邊說,一邊捂著傷口踉蹌往後退,最後跌坐在沙發上,迷亂的黑發遮住眼眸,隱起深刻的痛苦和絕望,這一刻起,他們之間終於結束了。

凝視著茫然失措的宋楚,這個他愛了17年的女人,江少卿嘴角漾起複雜的笑,如果死能換來所有人的解脫,那又有何不可?頹然地放下手,他漸漸合上眼睛,累、太累,愛她真的是太累了。

空氣凝結,宋楚望著癱坐在沙發上的江少卿做不出半點反應,緊繃的身體滲出激顫的疼痛,恐慌、無措如鈍刀慢條斯理地切割著她的神經。

“啊!”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靜謐的空氣。

宋楚循聲看過去,就見蘇木清如一枚炮彈嗖地奔到沙發邊。她驚慌地摁住汩汩冒血的傷口,尖叫道,“少卿,天啊!你怎麽會受傷?”

蘇木清眼淚迅速流出來,她瞅了瞅陷入昏迷的兒子,再看看呆愣在一旁的宋楚和那雙帶血的手,頓時全明白了。但此刻,她沒有時間憤怒和責備,迅速抓起電話,“120嗎,我兒子被刺傷了心髒……”

救護車來得很快,宋楚像個木頭人一樣杵在沙發邊,看著醫生給江少卿做急救,再看著他們把他搬上擔架,抬離房間。臨走前,醫生說可以隨行一個家屬,江母狠狠剮了她一眼,二話不說跟著救護人員離開。

直到救護車的呼嘯遠去,宋楚仍呆呆站在原地,空氣中依然能清晰感覺到那股腥甜溫膩,滿滿地縈繞在鼻腔,刺激著她的神經,他流了那麽多血,會不會死?

下一瞬,宋楚猛地抓起茶幾上的包,飛奔出屋。可坐上車時,她才發現自己壓根不知道江少卿被送到了哪家醫院。

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機,她打給宋博彥,語無倫次地將事情大略說了一遍。

“姐,你別慌,我馬上打電話去幫你查。”

宋博彥利用全市救護係統查到江少卿被送到了離公寓最近的朝陽醫院,他把地址報給了宋楚,然後也開車往那邊趕。

宋楚一路飛馳,到了醫院,她將車往路邊隨便一停便跑到服務台,抓住值班護士的手臂,“護士小姐,我想問一下救護車拖來的病人在哪裏?”

“病人叫什麽名字。”護士見怪不怪地問。

“江少卿。”

護士麻利地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很快查到結果,向她確認,“是刀傷送院的那個嗎?”

宋楚胡亂點頭,“是的,他有沒有事?”

“他還在六樓手術室搶救。”護士貼心地補充,“這邊左轉,穿過大廳,坐電梯到六樓就到了。”

醫院的電梯總是繁忙,望著那遲遲不變的數字,宋楚轉身奔向樓梯。樓梯建在背光出、也不常用,昏暗得看不清前路,宋楚隻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無底洞,隻能拖著沉重的雙腿拚命向前上跑,腦子充斥的全是江少卿胸前極目的紅色。她的腳步更加焦亂,一個踉蹌就摔倒在地,膝蓋和心手重重磕在台階上,火辣麻楚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

不行,她不能坐在這裏。宋楚掙紮著站起來,繼續氣喘籲籲地往上爬,終於到了六樓,找到了手術室,也看到了門前焦急等待的江家人。

江奶奶見到她,幾個箭步竄上來,一言不發揮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我告訴你,少卿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老太太氣得急,力道大得驚人。宋楚咬著唇瓣,感受著臉龐火辣辣的疼,命令自己不能哭出來,然後啞聲問出最關心的問題,“他怎麽樣了?”

“他怎麽樣跟你沒關係,你給我滾,這裏不歡迎你。”江奶奶怒火中燒地推著宋楚的肩膀。

宋楚被推得連連後退,幸好江韻武上前來拖住母親,“媽,你血壓高,別動氣。”說罷,側過身子,微怒地看了眼宋楚,“你先回去吧,有什麽我打電話告訴你。”

宋楚倔強地搖頭,“不,我不走,我要等他出來。”

“等他出來做什麽?再捅他一刀嗎?”手術室門前的蘇木清忽然□話來,“宋楚,你怎麽下得去手。”

“媽……”

“別叫我媽,我受不起。”蘇木清打斷她的解釋,聲嘶力竭地吼道,“我們江家也容不下你這樣的媳婦。”

“木清,你說什麽呢?”江韻武不悅地蹙眉,“事情還沒弄清楚,你們別在這裏胡亂怪人。”

“怎麽不清楚?屋子裏就他們兩個人,難不成是少卿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也許……”江韻武頓了頓,解釋道,“也許是誤會。”

蘇木清見丈夫到了此刻還幫著宋楚,又聯想到自己被瞞了多年的事,怒從心來。“江韻武,我告訴你,釀成今天的悲劇你罪不可赦,要不是你跟兒子一起瞞著我她不能生,我當年就是讓少卿去坐牢,也不會讓她進門。”

“什麽?”江奶奶奮力推開兒子,三步並作兩步,抓住媳婦的手問,“木清,你說什麽不能生?”

“媽。”蘇木清握緊婆婆的手,委屈道,“當初,宋家是知道女兒不能生,怕去了別人家被嫌棄,才答應了我們家的求親。”

“韻武,這件事是真的嗎?”老太太逼視著兒子。

“媽,這個也不是絕對的,說不定……”

“什麽說不定。”蘇木清吼道,“我都打聽了,她這種畸形,即使懷上孩子也不能要。”

“畸形?”老太太越聽越迷糊。

“媽,她子宮是畸形的,根本沒法懷孕,就算撞大運懷上了也必須拿掉,要不然大人的命就保不住了。”蘇木清一邊抽抽噎噎地解釋,一邊說,“難怪我每次跟少卿提孩子,他就岔開話題,總跟我說不急、不急,這哪裏是不急啊,壓根就是急不來。”

“你!”蘇木清指著杵在一旁的江韻武,責備道,“你個老糊塗,當初明知道她不能生,還同意這門親事,說什麽隻要兒子喜歡就好。兒子鬼迷心竅,你也豬油蒙心嗎?江家就這麽一個兒子,你是想讓他斷後不成?”

老太太這下算是聽明白了,不禁埋怨起兒子來,“韻武啊,你怎麽那麽糊塗,這麽大的事兒,也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就由得少卿胡來。”

江韻武被連番數落,憋紅臉說不出半句話,可與他相比,始終立在一旁的宋楚才叫難堪。婆婆、奶奶肆無忌憚的指責和嫌棄就像一把利刃攪弄著她血肉模糊的心。原來,父親說得對,江家幾代單傳,怎麽能容下一個不能下蛋的女人呢?從前她對“婚姻不是兩個人相愛就行”的言論嗤之以鼻,如今她才知道,原來婚姻不禁要愛情,還要負擔起家庭、傳承和責任。更何況,現在,他們連愛情都岌岌可危。

心髒的疼已變得麻木,宋楚聽著蘇木清跟老太太表明非離不可的立場,並強調不是嫌棄宋楚不會生,而是痛恨她對少卿不用心……她忽然感覺到一個可怕事實,他們的婚姻或許真的走到了盡頭。

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打開,負責搶救的醫生剛出來,江家人便團團將他圍住,“醫生,我兒子(孫子)怎麽樣?”

“你們放心,病人已經沒事了。”醫生盡心解釋,“刀雖然插的深,但幸好偏離心髒,我們已經做了處理,血也止住了。”

“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去看他。”江奶奶問。

“待會兒護士會把他送到病房,你們就可以去探望了。不過現在麻藥還沒過,而且病人失血過多,比較虛弱,可能短時間不會醒。”醫生正說著,手術室的門再次被打開,兩個護工推著江少卿的病床出來,江家人立即迎上去。

蘇木清和老太太一見到心頭肉雪白如紙的臉瞬時淚如雨下,然後亦步亦趨地跟著護工都到病房。

宋楚看他們走遠,也忙跟上去,可到病房門口時卻被江奶奶擋在門外,“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這裏不歡迎你。”

宋楚沒想到他們會做得如此絕情,詫異地睜大眼睛,“奶奶……”

“你也別叫我奶奶,我受不起。”老太太冷冰冰的嘲諷道。

江韻武無可奈何地站到一邊,看到父親也隻是一言不發地進屋,便知道這事兒怕是無法挽回了。

暗暗歎口氣,他上前安撫地拍了拍宋楚的肩膀,“楚楚,剛才你也聽醫生說了,少卿已經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爸,”宋楚拽著江韻武的袖子乞求,“我就進去看一眼,看到他我就走。”

“你們倆呀。”江韻武籲口氣,喟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爸,我知道錯了,我現在就想去看看他……”

宋博彥從電梯出來,一眼就看到雙目含淚、苦苦哀求的宋楚,他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攬住她,“姐,咱們先回去吧。”

“老四,我想進去看看他。”

“想都別想。”江奶奶決絕地看了宋楚一眼,再對宋博彥說,“你來得正好,趕緊把她帶走,別在這裏吵到少卿休息。”

江家人的翻臉無情讓宋博彥不爽,他蹙起眉頭,厲聲說,“奶奶,不管怎麽說,我姐現在還是江少卿的合法妻子,在法律上是他最親的人,你們有什麽資格不讓她見丈夫。”

江老太太平時飛揚跋扈慣了,別說晚輩,就是同輩的那些官太太見到她還三分禮讓,突然被個孫字輩的嗆聲,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你、你……宋家就是這麽教孩子的嗎?跟長輩說話連基本禮貌都沒有?”

“那江家呢?”宋博彥睨了眼宋楚左臉上清晰的巴掌印,毫不客氣地頂撞回去,“江家的家教就是隨便欺負人嗎?”

“老四……”宋楚怕氣氛更僵持,趕緊去拉弟弟的手,“你別說了。”

“姐,我說的都是事實。他們憑什麽對你又打又罵?就算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提離婚的也該是江少卿,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

“博彥。”江韻武先一聲低喝,而後緩和語氣說道,“奶奶剛才也是在氣頭上,才動手打了楚楚,我替她道歉……”

“道什麽謙。”老太太不滿地反問。

“媽,你就少說兩句。博彥說得對,這是少卿跟楚楚之間的事,你們就別瞎摻和。”江韻武說完,又心平氣和地對宋楚說,“楚楚,現在大家情緒都不穩定,說出的話,做出的事都走極端,你也別放在心上。”

“至於見少卿。”他回頭看了眼病房裏滿臉警告的妻子,輕歎,“他現在還沒醒,要不你晚上再來吧,爸保證,一定不會有人阻攔你。”

宋博彥剛想反駁,便被宋楚拉住。她朝他搖了搖頭,“老四,別說了,我們先回去,晚上再來。”她明白,法律上她的確可以強行進入看江少卿,可是她現在還對這段感情抱有一絲希翼,她還想跟江少卿過下去,所以,不能跟江家人鬧太僵。

“爸,我先走了。”宋楚說。

江韻武點頭,“去吧,他醒了我給你打電話。”

他們從樓上下來後,宋楚並沒有離開醫院,而是找了醫院的長凳坐下來。

宋博彥看她抱著腿,神情木然地看著遠方,也不敢問發生了什麽事。隻好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水和餅幹塞到她手裏,“多少吃點,二哥還要你照顧呢。”

宋楚捏著礦泉水瓶,慘然一笑,“照顧?他們恨不得我滾得遠遠的。”

“姐,他們怎麽想都不重要,關鍵還是二哥的想法。”宋博彥安撫道,“你放心,二哥那麽愛你,不會聽他們唆擺的。”

他還愛她嗎?宋楚問自己,第一次,答案是不確定。

天色漸黑,醫院裏橘黃的路燈亮起來,宋楚最近很容易犯困,盡管強打精神,可到後來還是靠在宋博彥肩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感受到褲袋裏的手機震動時,她霍地睜開眼睛,迅速摸出手機,看到號碼,嘴角微翹,“爸,是不是少卿醒了?”

江韻武嗯了聲,“他醒了,第一句話就是說要見你。”

聽到江少卿醒來要見的第一個人是自己,宋楚不安的心有了些許鎮靜,她爽快地答了聲好,跟宋博彥交待了幾句,便往住院部跑。

江家兩個女人見到她仍是一臉不爽,奈何兒子指名非要見他,還威脅見不到就不喝水,不吃藥,她們也隻得妥協,不過對於宋楚的恨意似乎又多了一分。

宋楚草草跟江家長輩打了招呼便進入病房,江韻武在接到兒子暗示後,將一幹人連哄帶拉全隔絕在門外。等眾人都出去了,她才慢慢走過去,坐到床沿。

江少卿的眼睛微微合著,不羈的黑發覆蓋住微鎖的眉心,慘白的雙唇緊抿著,因為失血過多,樣子看起來十分憔悴。似乎是感覺到她的到來,他慢慢抬眸,深邃如潭般的墨眸注視著她,未移開半毫。

宋楚被看得不自然,別開頭去,病房內一時沉默。良久,她聽到他苦笑一聲,“宋楚,我們離婚吧。”

作者有話要說:我累死了,今天木有小劇場,勿等,雖然我特別想苦了甜,可是,實在寫不動了。

有讀者說,少卿這樣做是為了羅忱,其實不是的,就是人哀傷到極致的時候,想做一些什麽來逼自己絕望,以免再陷下去。至於為什麽不解釋清楚,可能是又既然你不信我,任我怎麽解釋都是借口的感覺吧

哎,說多了都累,我喝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