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39章
第 39 章
“嗯,他是這方麵的專家,如果能請他操刀,手術風險係數會降低很多。”宋博彥略顯遲疑,“隻是,我聽我爸媽講過,二叔跟高叔叔之間的矛盾很深,我怕他不肯接。”
宋楚輕笑,“換我是高叔,我也不會救他。”
“姐……”宋博彥無奈歎息。在他看來,這對父女之間的矛盾才是最深的溝壑。
兩人又聊了好會兒,也沒得出結論,最後還是宋博彥說,“算了,實話告訴二叔,讓他自己選吧。”
宋楚也腹誹自己瞎操心個什麽勁,她對那個人不是早就心死了嗎?他對母親、自己和羅忱做的那些事,足以讓她恨她一輩子,這樣的人,死活與她何幹?
話雖如此,可回家路上,宋楚腦袋裏反複想的還是宋博彥那句,“姐,隻有你才能請動高叔叔。”
心不在焉地開了門,房子裏黑漆漆的一片,估計江少卿又在加班。宋楚沒有開燈,隻依著窗外透進來的些許光線換好鞋,然後拖著疲乏的身子進入客廳,剛想把包甩進沙發,視線一偏就看到斜靠在沙發上的江少卿。
宋楚愣怔片刻後,輕輕打開了客廳的釣魚燈。橘黃的燈光下她才看清他的樣子:合著眼,臉上盡是疲色,許是頎長的身軀睡在沙發上並不舒服,所以他眉頭一直皺著。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半蹲在他麵前,下意識就想去拂開那打結的眉,可手伸到半途,又停下來。
這段時間江少卿的睡眠很差,好幾次她半夜醒來都看見他半靠在床頭,一怔不怔地凝視自己。每次她問他怎麽了,他總是淺笑,“沒事,就是最近再趕一個大項目,壓力有點大。”
起初她直覺他講的不是實話,還偷偷打電話到公司詢問,最後從助理那裏獲知他們的確接下新加坡的一個項目,江少卿有意用這個設計角逐大獎,所以全公司的人都在加班加點。
工作的事情,她幫不上忙,隻能柔聲安慰,“盡力就行,拿不拿獎沒有關係。”
宋楚又心疼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手臂緊緊抱在一起,她擔心這樣睡會感冒,便想起身去拿毛毯,不料到蹲得太久,腳發麻,站起來就一個踉蹌,眼看就要後腦勺著地,沙發上睡著的男人卻忽然驀地睜開眼,一個躍起,眼疾手快地摟住她的腰,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快速連貫得跟拍電影一般。
被他半樓在懷裏的宋楚回過神來,不由讚歎,“老公,你身手真好,簡直比拍武俠片的還帥。”
被誇獎的人未露出喜色,黑沉的眼底反而浮起擔憂,“腰有沒有事?”
“沒事。”宋楚搭住她的肩膀,借助他的力量站直腰,自吹自擂,“好歹我練過幾年芭蕾,柔韌性還是很好的。”
江少卿鬆開扶住她的手,歎口氣,“吃飯了嗎?”
宋楚嗯了一聲,“在家裏吃過了,你呢,吃了什麽?”
“還沒吃。”江少卿無所謂的聳聳肩。
“怎麽不吃飯?”宋楚嗔怨,“已經睡不好了,現在連飯都不吃,你怎麽都不會照顧自己?”
江少卿淡淡地笑,轉移話題,“怎麽忽然想到回家了?你不是最不愛回去嗎?”
被他一提醒,宋楚又想起那些煩人的事兒。小臉不禁耷拉下來,有氣無力地跟他講事情始末,“下午老四打電話說那人被查出有個血管瘤……”
不用說,江少卿也知道宋楚嘴裏的那人是宋一鳴,他安靜地聽著她講自己糾結的心態,理解地揉了揉她的頭發,“那你想去求高叔嗎?”
“不知道。”麵對江少卿,她褪去了原本執拗的外表,將自己矛盾痛苦的一麵展示給他,“老公,我真的很恨他,可是……”
她沒有說下去,江少卿卻明白地點頭。他將她的手包進掌心裏,與她麵對麵站著,徐徐說道,“楚楚,不管他做過什麽,可他畢竟是你父親,再多的仇恨都抵不過血緣親情。我知道你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我也不想用道德的崗線來逼你去做不想做的事情,我隻想告訴你,要聽聽自己心裏怎麽想的,生命易逝,不要等失去了才來後悔。”
宋楚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讓我再想想吧,現在,我先陪你去吃飯。”
站在高時江辦公室的門口,宋楚忽然沒有勇氣去敲門。這幾天,她一直在思考江少卿的話“珍惜擁有,放下過去”,她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放下宋一鳴做的那些事,她也沒有那麽崇高的道德標準,她會來找高時江,隻是單純地不想讓爺爺奶奶傷心。
捏緊包帶,宋楚深吸口氣,叩響門。
“進來。”老沉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
宋楚擰開門進去,一眼就看到俯首案頭的高時江,她站在門口,低低地叫了聲,“高叔叔。”
高時江聞言,抬起頭,立即喜笑顏開,“楚楚,怎麽是你?”
“我找您有點事兒。”她幹幹地笑,“沒打擾到您吧?”
“沒有,我今天剛好休息。”高時江起身去邊上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一回頭看她還站在原地,便笑道,“站著幹嘛?快過來坐。”
宋楚依言走過去,坐下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釋放緊張的情緒,正思量著怎麽開口,高時江就遞過來一個台階。
“你今天找我有事吧?”
宋楚見他開門見山,自己也不轉彎抹角。轉身從隨身帶的袋子裏拿出幾張片子和報告遞到高時江麵前,“高叔,您給看看。”
高時江詫異地接過來,對著光一邊看,一邊說,“左腦血管處有個腫瘤,而且靠近動脈。”
他將片子移開些,問:“誰的?”
宋楚咬著牙,半晌才說,“我爸。”
“宋一鳴?”
宋楚點頭。
高時江皺起眉頭,又拿起另外幾張片子,反複研究了半天,才說,“還沒做進一步檢查?”
宋楚繼續點頭,“我們還沒告訴他。”
高時江將片子放下,神情嚴肅,“盡快安排他來醫院做檢查,確定治療方案。”
“高叔,老四說您是這塊最權威的,我想請您……”
“請我接手他?”高時江幫她續上話。
聽出他的反問語氣,宋楚也知道這強人所難,於是趕緊搖頭,“高叔,我知道您跟他……如果您不願意……”
“楚楚。”高時江打斷她的話,認真而又肅穆地說,“我的確很恨他,可我是個醫生,醫生不該選擇病人。”
“如果你今天不來找我,那他的死活跟我無關,可你今天來找我了,那他就是我的病人,醫生的職責就是挽救生命,減少痛苦。”
聽高時江一番話,宋楚頓覺自己太小家子氣,連忙道歉,“高叔,對不起,我……”
“傻孩子。”高時江身子往後靠向座椅,忽而笑道,“還真是命運弄人,我沒膽給你媽媽做手術,卻先後給你和宋一鳴開刀。”
“沒膽?”宋楚疑惑不解的望著他,“我媽媽不是妊娠高血壓嗎?為什麽要做手術?”
高時江沒有回到她的問題,隻反複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才緩緩說,“妊娠高血壓最大的威脅就是子癲。當年你媽媽在孕中期被診斷為妊娠高血壓,這個病對孩子沒有任何影響,但對母體卻是致命的傷害,最好的治療方式就是終止懷孕。可小菁死活不同意引產,堅持要把你生下來。孕後期,她開始出現子癲,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信號,可我卻答應為她保住孩子,一直用藥物控製子癲發作的頻率,企圖等你足月就做剖腹產,可你媽媽沒等到……”他停了停,繼續說,“你28周時,她子癲急速惡化,我們不等足月就把你剖出來,想給她做急救,可我拿著手術刀,卻不敢打開她的頭蓋骨,最後,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麵前。”
宋楚一直知道母親是為了生自己葬送性命,但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詳盡地告訴她那段經曆,她難過得捂住嘴,想問高時江為什麽不做急救,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高時江似乎了解她的疑問,痛苦地仰起臉,解釋,“當時她的顱內壓劇增,血管爆裂,搶救已無意義。而且一旦打開頭骨,就沒有機會再合上,小菁是個愛美的人,我不想她走得那樣難堪。”
宋楚慚愧地望著高時江,為自己剛才的質疑和責備汗顏。她怎麽能懷疑他因為膽怯不敢做手術,要知道對於母親的死,他一定是這世上最難過的人。
從醫院出來,宋楚便給宋博彥打電話,“老四,高叔叔已經答應了,你盡快告訴他吧。”
“他答應了?”宋博彥驚訝,“你怎麽勸動他的?”高時江在業內是出了名的牛脾氣,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他真的很想知道宋楚怎麽勸服他接下二叔這個仇人。
“我沒有勸他,是他自己說,醫生不能選擇病人。”宋楚如是說。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瞬,片刻後她聽到他說,“高叔不愧是名醫。”
掛掉電話,宋楚又給江少卿打電話,告知他事情的發展,然後約定一起吃飯。
“要不我直接到你公司吧,免得你跑來跑去。”宋楚知道他最近都在趕項目,便貼心提議。
“好啊,那你到公司樓下給我打電話。”
因為不是上下班高峰,從醫院到他的寫字樓,一路無堵。到了樓下,宋楚看時間還早,本想坐在車上等,可轉念一想自己還沒參觀過他的公司呢,於是把車停好,拎起包走進寫字樓。
在樓下指示牌找到江少卿公司所在的樓層,她乘電梯上去,電梯到了17樓,一出來就看到他公司的名字——天揚,蒼勁有力的書法體,一看就是江少卿親筆。
想起當年他手把手叫她寫字的情景,宋楚莞爾一笑,走至前台。前台是個染栗色頭發的小姑娘,見到她,露出職業微笑,“小姐,請問您有什麽事?”
“我找江少卿。”宋楚笑道。
聽到她要找老總,前台從辦公桌上抽出一個文件夾,公事公辦地問,“請問您有預約嗎,預約的幾點?”
宋楚一愣,如實回答,“沒有。”
“對不起,我們江總今天的行程滿了,您要不再約個時間?”小姑娘合上文件夾,施以歉意的笑。
宋楚失笑,這啥世道,跟自己老公見麵還要預約。從兜裏掏出電話,正準備打給江少卿揶揄一番,忽然一抹豔紅如導彈般嗖地飛到自己身邊,讓她心下一驚,定神看時才發現那紅色導彈是名靚麗的女子。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那紅衣女子雖然壓低了聲音,但仍藏不住興奮。
前台礙於宋楚在場,不敢太過興奮,隻淡淡地問,“瞧把你激動得,到底什麽重磅?”
“你知道嗎?”紅衣女子輕聲卻又激動地說,“剛才我在茶水間無意聽到,裴總監向江總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