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心惶惶
如果當年，林雪能如願嫁給自己的心上人，那麽秋生便是她的小姑子。
那個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姑娘，在家業被毀，父母與哥哥全都自盡離世之後，活著的全部意義，就剩下了複仇。
“她甚至背著我，自己把自己賣進了飄香苑那種地方。”
說到這，林雪的眼眶紅了。
“我那時候很生氣，我質問她，我說你哥哥若是知道你用這樣的方式複仇會怎麽想。”林氏抿嘴，麵頰滑下一顆眼淚，“她說，把自己送進陳府去做少夫人的我，沒有立場指責她。”
林雪抬手捂著麵頰，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的聲音平靜卻難掩顫抖：“她說我沒有立場，也不能阻止她要複仇。”
說到這，林氏忍了又忍，眼淚仍舊是從指尖滑落。
不管多麽堅強，不管多麽努力，在此時此刻，她仍舊是痛的。
不管她以什麽樣的借口進了陳家的門，都不能改變她確實成為了惡霸的正妻這件事。
林雪沒有立場，也無從指責。
“可我無法撒手不管，無法袖手旁觀。”林氏說，“我幹脆用林氏名義，買下了整個飄香苑。”
“沒有人知道飄香苑真正的掌櫃是我。我不止一次和秋生講，她會有機會報仇，我們一起報仇，隻要時機成熟，隻要恩人說就是現在，我馬上就會第一個動手。我希望她能夠置身事外，能夠獨善其身，能夠幹幹淨淨地過好日子。”
她應該有個很好的未來，起碼不是現在這樣，冰冷的死去。
暮色漸漸褪去，夜幕星辰長明。
林氏沉默了許久，才繼續說：“今年新年過後，我收到了信兒。恩人讓我想辦法在陳府散布出鬼魅的謠言。”
“老四他們是我招募來的，忠心耿耿。我借著他們巡夜的便利，時不時地披著白色的布，在夜裏故意穿行於陳家的回廊裏，與他們一起演了一出出鬧鬼的故事。”
林氏歎一口氣。
原本，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
夜裏有人裝神弄鬼，白日有人散布謠言。
這種邪祟傳言最戳人心，散布得很快，陳府很快人人自危。
本身，林雪隻是按部就班，等著下一步的指示。
她做夢都沒想到，先出手的人是秋生。
“不知秋生到底如何運作，竟把自己打造成了飄香苑的花魁。並在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她一意孤行，毒死了陳千南。”
林雪抬頭看著蘇辰，蹙眉道：“當時老四匆匆跑來，說秋生殺了陳千南，讓我趕緊去看一下的時候，我人都傻了。”
“他們先一步將秋生送了回去，將吐得一身汙穢的陳千南扛到管事配房的時候，大家問我下一步怎麽辦。”
林雪幹癟地笑起來：“我那時候嚇得渾身發抖，卻仍然記得恩人說過，要在合適的時候，想辦法利用陳千南，把京城六扇門的門主引到東山來。”
六扇門平時隻接大案要案，以及疑案懸案。
林雪在屋內來回踱步。
一個簡簡單單的毒殺，東山鎮縣令陳海自己就能夠破案，定然是無法引起六扇門的注意。
她收了腳步，當即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要利用鬼魅一說，造一個讓陳海一定無法破案的現場，哪怕是假的！
“砍下手腳是為了看起來比較像是重案，把他吊在樹上，則是因為……”林雪抿嘴，“因為司家父母，還有我愛的少爺，都是上吊自盡的。”
“那種痛苦和絕望，就算陳千南已經死了，我也想讓他嚐一嚐。”
她說到這，哽咽許久，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君歌聽到這裏，睨著林氏不足而立之年的麵容，要說心底沒點敬佩，定然是假的。
一個女子做到如今這一步，著實不易。
對她而言，陳家就是她的墳墓，她從一身紅妝地邁進那座府邸時，就堵上了一生，將自己親手掩埋了進去。
“……夫人。”君歌看著她，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說你收到了恩人的信兒，能告訴我最後一次，是什麽時候的事情麽？”
林雪離開前，站在馬車旁回憶了片刻，肯定地說：“今年正月末。”
君歌了然點頭，目送她上了馬車。
正月末，距今三個月之前。
她微微笑了。
原來隻是沒時間跟她聯係而已。
這樣就好，這樣起碼說明，他還活著。
蘇辰站在縣衙的院子裏，看著君歌的背影，沉默著沒有說話。
比起這案子本身的真相，他更擔憂的是，米元思費心費力造出來的這一輛本該塵封的馬車，卷著不該卷著的人，轟然前行了。
“官道，就交給林雪。”他淡淡地說，“告訴她，假意順從閹黨，把一切都告訴我們，剩下的她不用管。”
蘇辰說：“誠信經營就好。”
屋簷上倒掛著的更楊，點了下頭：“得令。”
至此，蘇辰瞧著手裏的兩本冊子，看著黑色冊子上許多年未曾再見到的小字，鼻子有些酸了。
案子到此為止，畫上了省略號。
回城的路上，君歌比誰都開心。
在馬上一路哼著小曲子，看蘇辰那小雞子一樣的身板，也不覺得有多營養不良了。
“回去之後，你請我喝酒。”君歌笑嘻嘻的追上去，“咱們說好的，你可別忘了！”
瞧著她歡快的模樣，蘇辰一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無奈樣子：“半包蒙汗藥沒有讓你睡暈過去，這次正好試試一整包行不行。”
聽他這麽說，君歌也不惱。
她加了一下馬肚子，上前與蘇辰並排而行：“蘇大人，常言道，長得帥的人幹壞事，是會娶到惡婦的。”
蘇辰懵了，不知道她這話什麽意思。
“你這尚未娶妻生子，還是要注意點。”她咧嘴一笑，“這麽帥的臉，別浪費了啊。”
天光大好，地平線上隱隱瞧見了京城城牆的輪廓。
蘇辰黑著臉，十分欽佩的問：“你爹平日就是這麽教你和男人打交道的？”
君歌搖頭，詫異的掃了他一眼：“打交道？我爹說‘揍服’就行，一頓不夠，那就兩頓。”
“噗”，身後柳南抬手，猛的捂著自己的嘴。
聽著君歌的話，蘇辰抬眉，大為震撼。
這很君維安。
他也確實是這麽教的。
“你這樣教下去，君歌會嫁不出去的。”這次說這話的人，變成了沈鈺。
他好心提醒：“女兒，還是要寵著些。”
卻見君維安歪嘴：“可拉倒吧！我這麽教，起碼防渣男。”說完，目光投到一旁劍術已經出神入化的米修身上，“老子這可是個驚喜。”
他歪嘴：“這輩子，拿劍的都別想打贏她！”
沈鈺吭哧笑起。
大致是明白了他防米修的決心。
“你和沈鈺都在。”此時，米元思一臉陰沉的快步走來，他朝服未脫，腳步極快，“出事了。”
他說：“閹黨為了兵權，給楊江將軍扣上了通敵叛國的帽子。”米元思望向君維安，“你得去一趟東山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