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長計議

“古來成事,哪有一帆風順。”米元思不以為意,“但如此境況,我們便要從長計議了。”

看著他的鄭重其事的樣子,君維安沉默了片刻,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來。

他翹著二郎腿,半晌才說:“雖然我從不懷疑你,但茲事體大,我還是想讓你把話說在前麵。”

君維安望向米元思:“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蹙眉,不顧一切地將話挑明了說:“是要推翻整個大晉麽?”

沉香的味道彌散在整間書房裏,米元思麵頰上的神情未變。

他微微仰頭:“若我說是呢?”

四目相對,房間裏沒有第三個人。

也正因如此,出生入死八年的兄弟,才會這般坦**地聊出足夠誅九族的話題。

君維安看著他不像是說笑的模樣,長長歎了口氣。

他出人意料地點頭:“也是個法子。”

這下,輪到米元思驚訝了。

就見眼前的男人笑起:“不是你說的麽,有衣穿,有飯吃……再也沒有人吃人,再也不會……”說到這,君維安抿嘴,收了話音。

半晌,米元思看著他惆悵的側顏說:“抱歉。”

他說:“還真不是改朝換代。”

他從書案後轉出來,為君維安倒了一盞茶:“我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閹黨。”

“大晉的病根在哪裏,治好了便是。沒有必要因為閹黨而連累天下百姓。”他將茶盞放在君維安的身旁,“雖然大晉現在千瘡百孔,但意外的,皇族周氏卻清醒得像是夜裏的狼。”

“我若是要走那改朝換代的路,勢必戰火燎原,還未必能成事。”米元思理了下衣擺,坐在了君維安的身旁,“我要的是一個安居樂業的天下而已,誰坐這個天下,並不重要。以我的手腕,一定能找出一條,兵不血刃,權不見血,用最少的代價達到目標的路。”

他看著君維安,勾唇笑起:“你信我麽?”

君維安睨著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靠在了椅子背上。

他揉著自己的額頭埋汰道:“以你的手腕,我若是說個不,怕早晚也能被悄無聲息地滅了口。”說完,他哈哈的笑起,“可以,你這條路,我很喜歡!”

米元思看著他一如往昔站在自己身旁的模樣,欣慰道:“如此,隻有我們兩個人是不夠的。”他說,“再拉攏幾個吧。”

說完,他試探性地問君維安:“韓家的那個孩子,你覺得怎麽樣?”

君維安愣了一下:“太子太保的韓家?”他聲音陡然高了,“韓仁?”

見米元思點頭,君維安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扭頭就往外走:“遭了遭了,昨天剛借著比劍的名頭把他揍了。”

他頭也不回:“我去去就回!可不能因為這個耽擱大事!”

陽光下,君維安走得很快,米元思站在窗口前,瞧著四月的天空,背手而立。

那一瞬,他覺得有什麽東西緩緩前行了。

他雖然不相信命運,但卻仍然感受到,此一刻仿佛看到了命定的結局。

即便是那樣,他也不想什麽都不做。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總得幹那麽一兩件,永遠都不會後悔的大事吧。

想到這些,米元思走到書案旁,望著那封密信,將“青龍衛全麵配合袁公公”幾個字,寫在了紙上。

他托起紙張,輕輕吹了一口氣。

要想使其滅亡,必要使其瘋狂。而他要做的,便是靜待時機。

就是有點對不住陳海,也對不住東山鎮的百姓。

可相比閹黨,米元思沒得選。

他將密信塞進了小竹筒裏,將對東山鎮的虧欠,烙在自己的心頭上。

此刻,君歌已經知道了陳千南手裏大量的田契、房契,是以欺騙的手段從周邊村戶手裏騙來的。

甚至還瞧見了信的末端寫著:東山鎮縣令陳海的小兒子,三年前也是被陳千年雇凶綁架後遭撕票。

“他莫非是因為此事恨你?”君歌跟在蘇辰身後,詫異地問。

“我沒能救下他兒子。”蘇辰沒回頭。

“當年,陳千南雇傭綁架陳海小兒子,六扇門接過案子之後追查下去,發現凶嫌有兩人。一個是陳海的大兒子,另一個是和他大兒子日日在一起的混混。”

邁出的二堂的門檻,蘇辰放慢了腳步:“可惜,被當成人質的小兒子,當時就被自己的親哥哥殺死了。另一個被抓,精神受了刺激,死在了大牢裏。”

蘇辰頓了頓:“小兒子被撕票的時候,就在我眼前。”

君歌抿嘴。

如此,陳海那般仇視蘇辰,倒也顯得可以理解。

畢竟都已經追到了凶手,卻沒能救下自己的兒子。

哪怕一個也行。

“但當時境況一定相當危急吧。”君歌蹙眉,“你不是會放任不管,讓他傷人的性子。”

蘇辰腳步一滯。

他緩緩回頭,看著君歌。

“我是說,你當時應該也是……”

“君歌。”蘇辰打斷了她的話,“誰都有血性方剛卻經驗不足,以致無法兩全其美,鑄成餘生遺憾的事情。”

他垂眼:“不提此事了。”

君歌看得出來,這件事像是蘇辰心中的刺。

仿佛觸及的一瞬,便會紮心的疼。

她了然垂眸,什麽也沒有再問。

看她如此懂事,蘇辰話音一轉,說到了陳海。

“信你已經看過了,便知道陳千南是個多惡毒的人。”他沒回頭,“昨晚我點了陳海一下。他現在埋頭整理的那些訟狀,就是被他斷定為誣告的狀紙。”

“我還是不懂。”君歌快步上前,“怎麽就藏了這麽久都沒被發現呢?”

蘇辰不語,反倒是望著她,重複了一遍:“對,怎麽就沒能發現呢?”

說完,他走進了大堂之中。

堂前,柳南和更楊維持著秩序,在晌午的燦陽下曬得焦頭爛額。

陳府家仆三五成團地聚在一起,皆麵帶驚恐地看向蘇辰和君歌。

隻靠腳印就能推斷出年齡、性別、身高體重,甚至身體情況的,有如神助一般的痕檢專家的故事,已經在陳府裏傳開了。

家仆們本能地懼怕自己的秘密被人一眼看穿,多多少少都有點躲著君歌的樣子。

但君歌發愁的是另一件事:“人太多了。”

沒想到陳家老夫人在人數上確實沒有誇大成分,還真的有四五十人。

這下估計要審到夜裏去了。

但蘇辰依然保持著慣常的那一副淡然的模樣,咳嗽了兩聲。

他走到公堂上扯著衣袖,兩指捏起驚堂木。

“鐺”的一聲,餘音如水,**到縣衙的另一端。

“聊完了麽?”蘇辰冷言,“省點力氣,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