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熱心和閑話

進城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就這麽一輛公交車擠了起碼百十來號兒人,可想而知是什麽情形了。

母女兩人站在靠近窗戶的位置,緊緊地貼在一起,就算雙腳已經酸麻也不敢動一下,就怕抬起來之後再落不下去。

鐵皮罐頭盒兒一般的公交車,一路搖搖晃晃、慢慢悠悠地行駛在銀新公路上。

要真還有其他的進城辦法,她說什麽也不會受這罪,快到銀城的時候,馮豔紅一見麵色發了白,胃裏的酸水來回攪拌,拚了命地壓製著想衝下車的想法。

“下一站咱們下車。”

“嗯?不是要去附屬醫院?”

這才到新城,去附屬醫院倒車也不是在這裏倒呀。

難道老媽是想去鄭家?

“下車再說。”

下車之後,馮豔紅終於能夠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了,片刻之後終於有了好轉。

“媽,咱們這是去哪裏?”

“去、去看看你苗姨......”

馮豔紅看著母親眼神裏的閃躲和因為缺乏底氣而垮下來的肩膀,有些心酸。

母親對苗桂芝,從前是百分百的信任,那麽多年的感情,去牽掛是自然有的。

隻是母親大概不知道,苗桂芝大概是從來沒有真心對待過的。

“你不知道,你鄭叔叔的脾氣不好,你和國慶的親事......你鄭叔叔恐怕又得拿你苗姨撒氣。”

“哎,其實想想老鄭的那個脾氣,你不嫁過去也是好的。”

白繡情緒有些低落,這事兒其實桂枝跟她提的時候,她就不應該答應得那麽快,該好好看看國慶的性子再說的,現在事情鬧成這樣,也不完全是別人的責任。

要不是她起了想讓女兒進城的心思,兩家又怎麽會弄成這樣兒。

馮豔紅跟在母親身後,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慢慢將氣沉下去。

既然都到了這裏了,那就擇日不住撞日,今天就想辦法揭穿苗桂芝的真麵目。

“你還記得是哪棟樓不?”

白繡進了家屬院,就有些轉向了,到處都是外牆一模一樣的樓,她以前也隻在他們搬新家的時候來過一次,這都兩三年過去了,具體是哪一棟她還真不記得了。

看著家屬院裏這些熟悉無比的五層樓,馮豔紅心裏有些堵得慌,她怎麽會不記得。

“我也不記得了,咱們找人問一問,都是一個廠裏的人,互相都熟悉的。”

家屬院的涼亭裏,圍坐了一圈中年婦女,有在織毛衣的,有在納鞋底的,還有摘菜的,老遠就能聽到她們的說笑聲。

“阿姨您好,請問您知道苗桂芝家在哪裏嗎?”

“苗桂芝?鄭技術員、鄭興邦家?”

“對!”馮豔紅謙虛有禮,帶著笑臉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

她最清楚這裏的阿姨有多厲害,這要你敢打聽,這院子裏的事情,就絕對沒有他們不知道的。

“你一個小姑娘去她們家做什麽?不怕被賣了啊?”

站在馮豔紅身後的白繡,麵色瞬間一白。

“阿姨真會說笑,我們家跟苗姨認識好幾十年了。”

“嘿,你這小姑娘可別不信,她是不是說要給你介紹對象兒?”那位帶白帽子的阿姨歪著腦袋,一副神秘兮兮的湊到了馮豔紅的麵前。

馮豔紅裝作愣了愣,扯著嘴角沒說話,一臉難為情的樣子,把頭發往耳後理了理。

一群阿姨見狀,立刻熱心得七嘴八舌,恨不得拉住馮豔紅的手跟她說起苗桂芝的那些醜事。

“看樣子真是,你也別說阿姨們胡說,阿姨們也是看你心疼(好看的意思),你當她苗桂芝為什麽會熱衷於給人保媒拉纖兒啊?”

“還不是貪圖人家的彩禮錢和好處費啊,這可不是我們胡說,這院子裏誰不知道,就連街道派出所她也是常客了。年前還因為這事兒讓人把家砸了。”

“哦,前兩天還挨了打,估計又是什麽事情沒辦成。不過要我說,她是自找的,這麽多年了自己又沒有娘家人在這裏,老鄭給她安排了活兒她還不樂意去幹,好吃懶做還要跟人攀比,歪心思一圈又一圈的,她不挨打誰挨打?”

“阿姨跟你說,不管小姑娘你信不信,還是多留個心眼兒,知道吧。”

馮豔紅怯怯地點頭,一眾阿姨才勉強給她們母女指了路。

“那邊,十八號樓一單元就是鄭家了。”

“那、那打擾阿姨了。”馮豔紅不好意思地道謝,此時不用想也知道她老媽的麵色不好。

母女兩人剛剛轉身,一群人又立刻續上了剛才的閑話,而且還比剛才的興致更高了,語氣都變的歡快了幾分。

“你們可不知道,這人可是真有傻的,就是讓苗桂芝賣到農場去的那個女的。”

轉身走出幾步白繡,脊背一震腳步忍不住地放慢下來。

“居然還拿她當好人呢,前幾年過年過節的都給提東西,這幾年看樣子是那邊條件好了,苗桂芝一個月最少去一次,回回都大包小包地往回提。”

“這個我知道,我碰到好幾次,又是雞又是鴨的,那要放在小市場上也值不少錢呢。”

“啊?她不是說那是他們家窮親戚找她辦事,給她送的禮嗎?”

“老鄭和她都是外省來的,哪兒有那麽多窮親戚,也就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才會相信。”

說著話那些婦女又圍得更近了一些,聲音也放得更小了。

“之前這事兒她可還跟我們那幫老鄰居炫耀過呢!彩禮加買衣服的錢,一共一百五,她隻給人家分了三十塊錢買衣服。嘖嘖嘖~”

“那女的還是個寡婦,帶著個沒斷奶的小丫頭子。你們說她是不是本事得很?快二十年了吧,那個時候一百二十塊錢,可是鄭技術員兒小半年的工資呢!”

“哎呦喂,你都不知道當時他們那一家人都得意成什麽樣子了。”

白繡的腳步徹底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麵色煞白眼眶瞬間就紅了,再回頭看了一眼那群人,咬了咬嘴唇,心裏也不知道是回轉些什麽。

“媽,您沒事兒吧?”

那樣壓低聲音的行為,無非是在掩耳盜鈴,那些話根本都不用廢力去聽,就能聽的一清二楚。

寡婦還帶著沒斷奶的小丫頭,二十年前又是嫁到農場去的,那可不就說的是她媽?

可她從前怎麽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看老媽的樣子,恐怕也不知道彩禮的事情,那她老爸肯定知道,老爸居然瞞了這麽多年?

“哎?他們家大兒子最近在談婚事,也談的是個農場的,不會就是那家吧?姓啥來著?”

“好像是叫什麽豔紅?”

這話一出,麵色發白的不隻是白繡了,就連馮豔紅的麵色也泛了白。

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母親,見母親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心瞬間提了起來,伸手去扶住母親。

“哎呦~怕是又圖人家的嫁妝呢,這可比吸血的蝙蝠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