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孔雀

“上車。”李伯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挪到她身前的,單腿支著地,神情不明地吐出了兩個字。

“裙子提著點兒,我騎得慢,這回不會把你裙子絞壞的。”

馮豔紅的確是有一絲遲疑,但遲疑的不是裙子,而是這兩天隊上的那些長舌婦,沒少傳他們倆的閑話,昨天回來的時候她都聽到了。

難道他一點兒都不在意?

就算他不在意,李家會真的不在意嗎?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在京城還有個未婚妻,上輩子他們也是在今年訂的婚,正式訂婚不久他就去參軍了,之後十多年裏她都沒得到過他的消息。

他再出現的時候,他卻說他也離婚了,妻子去了國外......

馮豔紅提著裙子,端端正正地坐上了後座,腦海裏關於他的那些事情卻越來越清晰,甚至他們兒時的事情也會突然出現在腦海裏。

就比如說,那時候他十二三歲的時候,剛剛學會了騎車載人,興衝衝地跑到她家,要帶她出去玩兒。

那時候的她也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剛剛知道臭美,穿著裙子就跟他一道跑出去了。

結果樂極生悲,新裙子絞進了車軲轆,絞了一個大洞,她鬧脾氣一路哭著,不肯再坐他的車,哭著回了家。

他拿錢來賠她裙子,她還沒伸手接,就被她老媽罵了一頓,要不是他攔著,恐怕她老媽都得上手。

錢她沒收,裙子破了,還挨了罵,可想而知她當時心裏有多委屈。

因為這份委屈,她好久沒有理過李伯山,再後來他們家就搬到場部去了,年紀再大點兒,關係也就淡了......

“要進城?”李伯山不知為什麽,心裏突然就有些不安,以至於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嗯,我媽說帶我去開些祛疤痕的藥。”

“哦。”

馮豔紅覺得他這一聲哦,倒是有點兒鬆了一口氣的意思。

又忍不住在他的背後翻了翻白眼,這個人簡直了,傳說中的惜字如金嗎?

小時候好像也不是這樣,怎麽後來的大半輩子都變成這樣了?

從那一個‘哦。’之後他們就徹底斷了話題,他依舊穩穩當當地騎著自行車,緩緩停在公交站前。

“哎!李伯山,你家是不是要賣自行車?”

馮豔紅腳都還沒有站穩,就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為什麽會這樣記憶銘心呢?

當然是因為這聲音裏透出來的高傲,她後來的大半輩子,都沒有遇到過比她更驕傲的聲音了。

這道突兀的女聲,後來她很多年也沒有再聽到過。

花孔雀,本名花想容,爸媽都是大城市裏來的知青,聽說都還是大學生,現在她爸媽,都在農場高中任教。

花孔雀這名字,還是她上小學的時候給她起的,可能是因為太貼切,以至於這個外號一直伴隨了他整個學生時代。

學校裏可能會不知道花想容是誰,但說起花孔雀那必定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高中畢業之後去外地上了大專,之後她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隻是還記得她那副驕傲的神態和揚著音調的特殊聲音。

現在的她依舊高高地揚著下巴,一襲紅裙,帶著紅色的壓發,背著雙肩書包,站在她和李伯山不遠的地方。

“馮豔紅?!”

花孔雀見到李伯山身後的人是馮豔紅之後,顯然是大驚失色的。

“李伯山,你、你怎麽能帶她呢?”

“我帶誰關你什麽事?”李伯山擰著眉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自行車現在不打算賣了!”

李伯山轉過頭對上馮豔紅的時候,語氣就明顯溫和了許多。

“你自己路上小心點兒,我得去上班了。”

“好,麻煩你了,你也路上小心。”馮豔紅有一絲晃神,他說是現在不打算賣了,那也就是說,之前的確是想賣自行車的。

他家裏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很不好?

兩人的交流落在花想容的眼裏就變得十分的刺目,半眯著眼睛,像是恨極了馮豔紅。

“你要去上班?你真的不考大學了?我爸說你的成績很好,要不是發揮失常,肯定是能考上大學的......”

“嗯。”李伯山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騎上自行車火速離開。

花想容追了兩步見人走遠了,又將目光鎖在了馮豔紅的身上。

馮豔紅知道她把自己當成宿敵看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她給她起的那外號那麽受歡迎,又誰讓她們學生時代就互看不順眼呢?

對於這個有脾氣,有傲骨,激動起來還不怎講理的大小姐,她當然想回避,但是看這情況,好像避不了了。

“得意什麽呀?就算穿上裙子,也是一副村姑樣子!切!~”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好吧,別妄想不該是自己的東西。”

花想容眼神裏帶著惱怒和鄙夷,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著馮豔紅,說完揚著下巴扶了扶書包帶子,就準備轉身離開。

“人是得有自知之明,別總看到什麽都覺得是自己的。”

就算她文化程度不高,也能聽的出來,她指桑罵槐的是說她配不上李伯山。

她是配不上,但也輪不到她這隻花孔雀來說三道四!

“別整天鹹吃蘿卜淡操心,什麽事兒都看不慣,就別出家門,省的心眼兒出了毛病不好治!”

馮豔紅的聲音不大不小,周圍人的目光也都投了過來。

“你說誰呢!”

原本欲走的花想容聽了這話,立刻就不樂意了,這麽多年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大院,有誰敢這樣跟她說話!

“我說你了嗎?你自己想要對號入座的話,我也沒有辦法。”

馮豔紅瞥了一眼花想容,伸長了脖子在人群裏找老媽的身影。

“馮豔紅你......你!你怎麽沒一頭撞死啊你!你、你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你不要臉!”

花想容雙眸赤紅,臉頰也憋的通紅,指著馮豔紅半天也就憋出了這麽一句狠話。

看著她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馮豔紅差點笑出了聲兒,這個高傲的大小姐居然也會罵人,不過這罵人的本事可不怎麽樣。

心裏瞬間起了玩兒心,也學著她的模樣抬起下巴半垂眼皮著她道:

“喂!好歹是要上了高中,要考大學的人,怎麽一張嘴就咒人死呢?有點教養沒有?”

“我是吃你家鍋裏的飯了,還是上你家門前抹你臉皮了?姑娘家家的都說的是些什麽話?!”

“家世好,你爸媽是老師,大家就都得讓著你?這是哪裏來的道理?優秀的是你自己嗎?除了你爸媽。你又有什麽可值得驕傲啊?又憑什麽瞧不起人?”

周圍投來的目光越來越多,花想容紅著一張臉張著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家世的確是她的驕傲,可也正如馮豔紅所說,除了爸媽以外,她沒有什麽可值得驕傲的。

這次班裏的考試,她連前十都沒進去,要是再這樣下去她要是上不了大學,又跟馮豔紅有什麽差別?

花想容委屈巴巴的垂下了腦袋,一副欲哭的模樣,馮豔紅頓時有種背負罪感,她話是不是說的太重了,畢竟花想容現在還是個小姑娘......

“喂,那個......”

還沒等馮豔紅說什麽,花想容抹著眼角低著頭,轉身飛快的朝著學校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