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癡心

翌日晚上,3級陣風,小雨。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溫窈七點半就抵達了明珠餐廳。

正襟危坐於包廂中,明眼一瞧便知道她是刻意打扮過的,淡妝,身著月白色的一字肩蕾絲吊帶連衣裙,長長墜掛著的星月耳飾,腰身筆直,姿勢優雅,儼然一副溫婉無害的端莊姿態。

明珠餐廳靠江,在一幢矗立高聳的大廈裏占據了中腰部分,也就是賞江景最好的高度。

遠可觀陵川江邊夜色闌珊撩人,近可聽渡船鳴笛嘹亮雄渾,入目不論遠近更是一片好風景,大橋上車水馬龍,兩岸燈火通明。

過了片刻,溫窈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七點五十五了。

還有五分鍾就要到八點。

她雖看著淡然,但也不免有幾分緊張。

不確定晏隨是否會來。

況且,溫雨眠一行人也在這裏,巧的是,就在她樓上這間房。

出來時,她跟葉枳下了注。

猜晏隨來赴約的可能性有多大。

葉枳斬釘截鐵:三成。

這未免太打擊人,她試著掙紮了下:我覺得是五點五成。

葉枳毫不留情的嘲笑她:既然沒把握又何必去做,這不像你啊。

她印象中的溫窈,可從來都不做無把握之事,也不會打沒有準備的仗。

對於晏隨,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這零點五成全數是溫窈的第六感,都說女人的第六感很準,但如今她也拿捏不住,所以不敢妄自下定論,但她能感覺到,晏隨,對她應該是有幾分興趣的。

也或許是,性。

又過了十分鍾。

八點零五分。

包廂沒有任何動靜,溫窈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唇。

她的目光掃過手機頁麵,又淡淡的收回,微頷首,轉過頭去看窗外的江景。

在下雨,有星星點點的雨珠抨落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的水痕。

溫窈盯著這些痕跡,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多了起來,起了霧,變得模糊不清。

一直保持一個動作,脖頸都變得僵硬。

她試著動了動,重新摁開手機。

快九點。

門口處仍然保持著安靜。

偌大的包廂裏隻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

無異於都在向她說明一個問題:她被放鴿子了。

晏隨沒來。

她的耐心到這時已經抵達了頂峰,雖然她不想承認自己心裏憋了火生了怨,因為晏隨極大的可能是在樓上跟溫雨眠“郎情妾意”。

但她卻沒那個質問的資格,她清楚的知道,她於晏隨,什麽都算不上,頂多也就隻是個露水情緣,且都瞧不上眼的那種。

不等了。

溫窈一把拽過旁邊的手提包,有些粗魯的拿起桌麵的手機,猛地站起來——

突然,門被推開。

男人站在門口,不急不躁一派斯文閑適的模樣,深邃漆黑的眸眼掃過來,涼薄疏離:“怎麽,要走?”

溫窈在原地怔了一秒,隨即飛快地重新落座,手挽了挽耳邊的發,漂亮的鎖骨跟隨她的動作起伏,她眸裏浮現出絲絲縷縷的嬌笑:“還沒等到晏先生,我怎麽會離開呢。”

男人未答,淡漠的目光從她的指尖偏移落在她的骨骼明晰的鎖骨處,然後再是她那張堆砌著虛假偽笑麵若桃李的臉上。

極淡的一瞥,便收回視線。

他閑庭信步而前,穿的並非西裝革履,也沒係領帶,一身休閑裝束,卻襯得他身形修長,氣質淡然到仿佛剛從某個娛樂場所抽身一般。

溫窈揣度著他的前後蹤跡,無果。

男人纖長幹淨的手已經搭上座椅,隨意一拉,便堂而皇之的落座,嗓音清冷且低沉:“忙,五分鍾。”

言簡意賅的像是在對待下屬。

也沒有絲毫解釋自己遲到的意思。

溫窈想笑,而麵上也的確帶了笑。

難免覺得諷刺,她等了他一個多小時,就隻換來五分鍾。

不過倒也是,求人辦事,就得按著對方的要求規矩來。

時間緊迫。

溫窈也盡量長話短說,開門見山:“晏先生,結婚嗎?”

他指尖翻飛著一枚墨綠色點煙器,蓋帽隨著他的動作,時抬時放,每放下一瞬,便響起“嗒”的一聲。

數秒後,他將點煙器往桌麵一擱。

“啪。”

這動靜比合蓋的聲音更大,更清脆,像是震到了溫窈心底。

而後,他開口,透著股冷意:“什麽意思?”

溫窈唇角勾出一個恰到好處弧度,“自然是字麵意思,晏先生這麽聰明,相信不會不明白。”

點煙器再次回到他的指尖,重新開始了起初的舉動,一下又一下,仿佛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跳。

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住膝蓋,她試圖從他的眸眼中看出什麽,可惜對方顯然是個不輕易流露真實情緒的人,於是她開始焦灼,心髒懸空。

白的燈光,光暈落在他俊美的臉龐上,仿若上了抹冷白的釉色,致使輪廓分明的五官更顯精致。

晏隨撩起眼皮,盯著她,薄唇掠起一抹似笑非笑:“你們溫家真有意思,先有妹妹求娶,再來姐姐示愛,是缺男人到了何種地步,才這般的如饑似渴。”

諷刺無半點遮掩。

說話間,他用手中的點煙器輕輕的磕碰著桌麵。

溫窈的視線垂落過去,凝在他骨節清晰有力的手上,麵不改色的莞爾,聲音自發的柔軟:“晏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您的魅力我想沒有哪個女人是不心動的,就算不是溫家,換作其他人,也是一樣的。”

晏隨換了個更為閑散的坐姿,語調壓得很低,“都說溫小姐毫無廉恥之心,聲名狼藉,我原是不信的,如今一見,這話果然不假。”

溫窈嘴角一僵,隨即揚了揚眉梢,臉上明媚的笑愈發明顯,“人言可畏,晏先生不該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人才對。”

“這麽了解我?”

溫窈:“如果晏先生願意給我這個機會的話。”

“若是我沒記錯,溫家想跟晏家聯姻的人,是你妹妹,而不是你。”

溫窈頓了頓,接著道:“可是聯姻還未開始,晏先生還是單身,是個自由人,我追求你,好像也並無過錯。”

“追求我?”

晏隨笑得很淡,點煙器嚓出火苗,他的目光停留在上麵,在火苗消失的那瞬間,眉眼格外的冷,似泛著幽幽的涼。

“抱歉,我拒絕。”

話落,他掃了眼腕上的手表,不近人情的提醒她:“你還有一分鍾。”

他給出了答案,是溫窈的意料之中。

她也沒氣餒,繼而拿過手機,在上麵翻找了幾許,隨後推至他麵前,“那晏先生看看這個如何?”

晏隨看了她一眼,才去看手機。

是一則視頻。

有點眼熟。

在那天晚上的酒吧走廊,一男一女的拉拉扯扯,姿勢曖昧,是誰不必明說,這是監控。

畫麵一轉就來到了房間,地點在**,男人覆著女人,這是私人錄製。

男人眸眼諱莫如深,神色依舊冷峻難辨喜怒,漸漸的眼底升了寒,很快又消失殆盡演變成了平淡,直至波瀾不驚。

溫窈沒有錯過他臉上的任何情緒,卻窺視得一知半解,尤覺男人的城府極深。

她聽著從手機裏傳出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想到一些即將發生的畫麵,不免耳熱。

視頻很長,晏隨並沒有看完。

不過片刻,他便將手機撳滅,反扣在桌麵,他在笑,眼底浸出很淡的笑意,卻涼得徹骨似的,“我想問一個問題。”

溫窈屏息,無端的緊張起來——她有點猜忌他的態度,至少在她的想象中,不該是這樣的。

“晏先生您問。”

男人泰然自若:“這個視頻,你看完了嗎?”

溫窈猛地一滯,眨了眨眼,麵上有些閃躲的意味,耳根發熱的更加厲害,“這話是何意,晏先生為什麽會這麽問。”

晏隨頷首,男人的下頷線極其優越,他不答反問:“後麵的視頻是你拍的。”

問得像是在陳述。

答案也的確十分明顯,除了她還能有誰。

“目的是為了什麽?”

溫窈莞爾:“自然是為了讓晏先生娶我。”

她笑看著他,聲音輕而緩,一字一句清晰入耳,響徹在包廂內。

“就憑這個東西。”男人冷嗬一聲,危險的眯起眼,點點笑意盡數收斂得一幹二淨,“你簡直是癡心妄想。”

溫窈的唇線平展成一條,儼然也沒了跟他迂回的心思,她認為他吃了不認賬,是以並無多少客氣:“我可以給晏先生一點時間考慮清楚,但我耐心有限,等不了多久。”

晏隨撤去了慵懶姿態,身子微微朝後靠去,“威脅我?”

“怎麽能算是威脅呢,我在很認真的跟晏先生談。”

晏隨拿起她的手機,“那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犯法的,誰給你的膽子錄這種東西?”

都到了這一步,再虛與委蛇也是沒用的。

溫窈笑說:“女人的自保手段而已,如果晏先生答應我的條件,那麽這則視頻我保證不會泄露出去,但是晏先生還是那麽冷酷無情,可能就得吃點苦頭了,畢竟依著晏家的地位,想來晏先生是拎得清的。”

“嗬。”晏隨猛地一道冷嗤,眼底劃過濃濃的嘲諷,“那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跟你,什麽都沒做。”

溫窈驀地像是被人敲了一悶棍似的,愣在座位上。

晏隨的視線緊鎖著她呆滯的表情,一字一頓:“我,沒和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