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聘禮是聘我,還是聘你?

“二百九十八兩,二百九十九兩,三百兩……娘,這箱子裏一共是三百兩銀子!”

是夜,蘇雲珊與陳氏正在房中清點聘禮。

實在是那些箱子裏的金銀太多,二人直到今日才終於清點完畢。

“五十兩金子,三百兩銀子,十匹上好的緞子,兩套首飾頭麵……蘇若琅這野種竟值這麽多錢?”陳氏那叫一個牙癢癢。

如此殷實的人家,怎麽就被蘇若琅那個野種撞上了?

好在她女兒蘇雲珊,也“救”了個出手闊綽的公子哥兒,一月之後,人家就會上門求娶了。

雖不知那人姓甚名誰,但應當不會比縣令的遠房侄子差到哪兒去……

“我留個五十兩銀子便是,餘下的都給你當嫁妝。若沒點像樣的嫁妝傍身,你去了婆家容易受欺負。”陳氏斟酌著說道。

至於蘇若琅,嫁出去是好是壞、是死是活,與她這個當繼母的何幹?

五十兩?

蘇雲珊聽得有些心疼:“娘,你和爹在家,哪花得了這麽多銀子……”

“傻丫頭,”陳氏壓低了嗓音,“這事可不能告訴你爹那個窩囊廢!萬一你今後遇上什麽難事,娘留著這些銀子,還能接濟你一二!”

蘇雲珊張了張嘴,卻無可反駁:“那……那你可要藏好了,莫被賊人偷了去。”

“這是當然!”陳氏點頭,又叮囑道,“一會兒你去縣衙見那從京城來的大戶人家,得把這套最好的翡翠頭麵戴上,他們若問你身世,你就說打小無父無母,是被抱養來的……”

正說著,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動靜。

……

景安帶著家丁來到蘇家時,蘇若琅正坐在院子的大樹上,嘴裏叼了根狗尾巴草。

樹是槐樹,已經有些年頭了,在夕陽下顯得茂密蒼翠。

她從樹上一躍而下,輕輕巧巧落地,吐掉嘴裏的狗尾巴草:“這些都是你帶來搬聘禮的人?”

景安瞧得一愣,下意識點頭:“是……”

有那麽一瞬,他似乎覺得這位蘇姑娘不像獵戶家的女兒,而頗有幾分將門風範。

一定是他瞧錯。

這山野的女子,大抵本就比京城要彪悍些……

“什麽?搬聘禮?”

陳氏剛從裏間出來就聽到了這麽一句,臉霎時便白了。

“我家王……我家公子說如今山匪猖獗,這聘禮,還是存放在縣令府上穩妥些。”景安見狀,連忙解釋。

他知道此事難辦,且絕不能打著蘇姑娘的旗號辦。

否則,還不知這見錢眼開的陳氏會鬧出什麽亂子。

“殺千刀的白眼狼!”陳氏卻立馬認定這是蘇若琅的主意,恨得險些吐血,“虧我養了你這麽多年,還不如養條看門狗!”

聘禮並不一定非得歸娘家,到了誰那兒就歸誰。

到了蘇若琅自個兒手裏,娘家便萬萬沒有再討要回來的道理。

把那一箱箱白花花、金燦燦的聘禮搬走,無異於要了陳氏的命!

“就是,”蘇雲珊咬牙切齒地幫腔,“狗見了外人進門還會吠幾聲呢!長姐,你這般不孝,是要氣死爹和娘?”

長姐?

蘇若琅聽得一挑眉。

蘇雲珊對她向來是直呼其名,今日竟肯稱她一聲長姐了,這可真是天上地下頭一遭。

一旁的景安聽得不妙。

孝道大過天,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蘇姑娘恐要吃虧!

他正要替蘇若琅辯解,卻見蘇若琅輕嗤一聲,盯著陳氏開了口:“這聘禮是聘我,還是聘你?”

“自然是聘你……”陳氏這麽一答,不免氣短,咬牙又道,“可你一個傻子,傻疾這才好了幾日,指不定哪天就會複發,到時旁人一個燒餅便能將你騙得半兩銀子都不剩,聘禮斷然不能交到你手裏!”

蘇若琅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

她早猜到陳氏會以此為由,拒不交出錢財,故而打算自立女戶,與蘇家斷絕關係。

這種事曆朝曆代都有,隻不過有些麻煩,需要向官府遞文書。

看著陳氏理直氣壯的嘴臉,她挑挑眉正要提自立女戶的事,卻被景安搶白。

“蘇夫人,我家少爺是打算讓蘇姑娘過門之後執掌中饋的。到時家中財物皆會交給蘇姑娘做主,有管家、丫鬟在旁相助,斷然不會有差錯。聘禮這點銀子,又憑何不能交到蘇姑娘手中?”

景安睜著眼睛說瞎話,且說得無比正經。

反正王爺已開金口,這忙是幫定了!

蘇若琅:“???”

還有這碼事?

她怎麽不知?

“執……執掌中饋?”陳氏聞言臉色一陣發青。

自古以來都是婆婆執掌中饋,哪有小媳婦兒還沒嫁進門,就已定下了要接手中饋的道理?

她隻覺這天上不是掉下個餡餅,而是掉下了一座金山銀山,全砸在了蘇若琅頭上!

“對,執掌中饋。”景安篤定點頭。

到底是秦墨卿身邊的侍從,多少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場。

陳氏一口牙幾乎要咬碎,偏生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

一來那聘禮是給蘇若琅的,她這繼母想要強占本就沒理;二來秦墨卿可是縣令的侄子,若不在乎蘇若琅這個山野丫頭倒也罷了,如今這擺明是要給蘇若琅撐腰,她又豈敢得罪?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進去搬!”景安將手一揮,一行家丁立刻魚貫而入。

陳氏扶著胸口,眼前一陣發黑。

那可是幾百輛的銀子,幾十兩的銀子,還有十匹上好的緞子,兩套頭麵首飾…

“娘,娘……”蘇雲珊連忙上前。

“天地良心喲,不活了,我不活了……”陳氏哭天搶地,隻差沒坐到地上撒潑。

一旁一直沒開口的蘇耕麵色訥訥,並不覺得此事有什麽不妥:“本就是琅兒的聘禮,你又何必……”

“你還有臉說?”陳氏一腔怨怒全撒在了他頭上,“你養出的好野種!”

野種?

蘇若琅轉目瞥向陳氏。

那目光太冷清,陳氏被看得一凜。

雖說平日裏陳氏總是一口一口野種地罵,可陳氏也清楚,若真被蘇若琅得知了身世……

想到自己背地裏的一番籌謀,陳氏趕忙閉緊了嘴,生怕說漏半個字。

她女兒今後的榮華富貴,可還指望著這一層呢!

“蘇姑娘,聘禮都在這兒了。”景安上前稟告,“一一清點過,一兩銀子也不少。”

蘇若琅淡淡點頭:“嗯,勞煩搬走吧。”

這些自然不可能搬去縣令府上,秦墨卿住的並非縣令的府邸,而是另一處清幽的宅子,這一點她早已打聽過。

“蘇姑娘……”景安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老夫人給您備了一間廂房,請您住過去。她說這蘇家您最好還是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