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近春闈。
三元外出采買筆墨紙硯帶回了一個消息。
“武安伯逆反叛國,一家流放邊疆,抄家充國庫!”
又抄?
傅青淮一驚,“今日之事?”
“正是,我去采買時,抄家還沒結束,但拉出來的車一輛接一輛,已經見不到尾了!”
傅青淮將書一放,“守好院子,不許任何人進來!”
她獨自去了武安伯府。
伯府門口。
一眾女眷血都要哭出來一般,見者悲憫。
隻見裕王大怒,嗬斥道:“陛下仁德,爾等不知感恩叩謝陛下,反而跪地嚎啕賴著不走,想抗旨不成!”
傅青淮愣住,她以為是東廠來辦,沒料到是裕王。
這事被宗人府攬去了?
“我伯府上下無辜!無辜!”
武安伯跪地哭吼。
“哼!逆反罪證已經搜了出來,你哪裏無辜?陳無雙拐走幼童勒索黃金,如今仍不知下落,你哪裏無辜!”
傅青淮聞言一驚,掠童案如何跟陳無雙扯上關係?
他早便死了啊!
那伯府眾人還高喊無辜,錦衣衛紛紛拔出長刀,雪亮刀光在日光下閃爍,發出陣陣鳴音。
“誰再敢抗命不尊,也不必去北邊兒了,就地正法!”
裕王此話一出,伯府女眷瑟瑟發抖。
可仍悲哭不止,昨日還是皇親國戚,今兒就要發配邊疆充了軍卒,子子孫孫全都低人一等,她們這些高門大戶養出來的女眷怎麽受得了!
皇命難違,終究是被一個個捆好,著人送出城。
傅青淮趁著人還沒散幹淨,悄悄走了。
回了家,她仍舊心緒不寧。
武安伯家肯定有冤情,至於到什麽程度就說不準了——但是陳無雙的事情必定是捏造!
如今她見不到衛作然,更不可能去找裕王問清楚,隻好壓抑疑惑專心備考。
二月初八,大房上下忙得不可開交,隻為明日春闈。
甄氏特地趕來傅青淮這處,“淮哥兒,吃食竭盡備好,娘還去給你買了清涼膏。”
傅青淮無奈,“春寒料峭,又不是鄉試,哪裏用得著清涼膏。”
甄氏懊惱道:“關心則亂!”
“母親莫要擔心了,兒子自有分寸。”
甄氏很想多說些什麽,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囑咐,想了想罷了。
隻是慈愛道:“那娘在家裏等你的好消息。”
傅青淮淡笑點頭。
盼了這麽久,終於能重回朝堂了,一切抱負,而今伊始!
一早去貢院外,已有不少學子排隊。
傅青淮瞧著廠衛,心裏有幾分期待。
衛作然過來了。
然而他目光在烏泱泱的一片學子劃過,未曾在自己身上停留。
身後突然有人湊近,傅青淮回頭。
瞬間猛地後仰,退後一步——險些親到梁煦歸了!
梁煦歸見之輕笑,溫文爾雅道:“好身手。”
今日會試是重中之重,傅青淮不想與他多說,以免壞了心情,轉頭等進場。
可梁煦歸卻不會這般輕易放過她。
“陳無雙竟落得這樣的下場,我屬實想不到。”
傅青淮不理他。
“青淮,你既然對我如此,那最好比我位高權重,不然到了官場,我有的是法子拿捏你。”
傅青淮冷笑回頭,“這話我還給你!”
“衛作然如今不管你,你二叔又隻是個侍郎,你到底從何來的自信?”
梁煦歸當真好奇。
傅青淮沉聲道:“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你何苦呢?”
“苦?為了不受製於你這樣的偽君子,再多的苦我也吃得。”
前位空出,傅青淮緊忙跟進,不再同梁煦歸站一起。
衛作然沉著臉見他們對話,直到傅青淮離開,才移開視線。
前人一個個排隊搜身,倒是沒再叫脫衣服。
到了會試這一步,查夾帶更為嚴格,搜查也久了許多。
要被這些男人摸,傅青淮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終於輪到她,放下所帶物品交去審查,便有人來搜她身。
“慢著!”衛作然跨步走來,“本督觀此人衣物不平直,怕是有鬼!”
傅青淮心跳加速,衛作然這是要害她?
那小吏高喊:“還不快脫了外衣?”
她僵硬地脫了外衣,死盯著衛作然,呼吸都停了。
隨後,隻見衛作然親自上手搜查。
“何勞督主?小的來小的來!”
那小吏媚笑著湊過來,卻被衛作然一個眼神嚇退。
她張開兩臂容衛作然搜身,兩人偶有吐息交纏,傅青淮狂跳的心漸漸緩下來——他隻是不想自己被人碰而已。
搜身完畢,衛作然似笑非笑,“倒是本督眼拙了,進去吧!”
傅青淮朝他感激一笑,提著東西進去找號房了。
這回運氣是真不佳!
號房本就泥灰遍布塵土飛揚,偏她還分了個破舊的,頂上透光,她都有些擔心下雨了。
罷了,不憂沒發生的事!
前兩場順利考完,亦沒下雨,傅青淮心中激動。
隻剩最後一場!
她提起筆在稿紙上奮筆疾書……
初春入夜依舊是凍人的,但是為了不引發火災,傅青淮從不點蠟燭,更不會燃炭爐。
可夜半竟覺得有幾分溫暖,在春寒裏叫人睡得更纏綿——
“著火了!”
“快來人滅火!”
傅青淮猛地驚醒,眼前已是一片紅光!
其他舉子不敢出號舍,端是怕被判定舞弊,然而卻一個個大聲疾呼。
“啊!救我!”
有人痛苦出聲,想來已經被燒到了。
那火苗幾乎竄到她的號舍來了,傅青淮用腳將炭盆踢遠些,又收起隔板朝後縮,大腦飛速運轉!
如今出去了被判舞弊就再也考不了了,可是不出去再等會兒,火會燒過來……
要命,還是要做官?
傅青淮急出淚來。
“大人,要出人命了!快開門吧!”
官家終於趕來,然而考務禦史卻陷入為難。
衛作然帶著東廠的人趕來,厲喝道:“開門!”
“衛提督,如今火情不大,若是有舉子為了舞弊——”
話還沒說話,衣領被猛地揪起,衛作然咬牙切齒道:“本督讓你開門,不然小心你全家性命!”
考務禦史發著抖拿出鑰匙。
廠衛飛快進去滅火。
傅青淮原本還有機會逃出去,可是她不想止步於此,便等,再等!
以期望官家人盡快來滅火。
火已經燒起了整個外框,連收起來的隔板都已經燒著,如今她已經退無可退了。
“咳咳——”
濃煙嗆得她睜不開眼,整個人滿身熱汗。
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重活一世,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竟又要死了。
衛作然若知道她死了,會如何?
傅青淮漸漸意識不明起來。
眼皮半闔未闔之際,似有人奮勇扒開燃燒的木頭——
“青淮!”
傅青淮被抱了出來,滿場都是濃煙,她迷迷糊糊道:“我是要死了嗎?竟瞧見了你……”
衛作然滿手血泡,卻低頭吻她,聲音顫抖道:“是我,我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