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延昌明珠

“母親莫急!”傅青淮連忙解釋,“若我沒能回來,必定是出事了,找二叔當然也有用,但是沒有衛作然那麽快,能利用就利用好了,我不在乎臉麵。”

甄氏很難相信這是傅青淮說的,她的女兒不是這樣的。

“不去不行嗎?你也不好出去喝酒。”

傅青淮輕聲道:“不行。”

她不是為了彌補鄭勇,隻是需要一個由頭,和一個合適的人物,明探星霜閣。

“可是他之前那麽對你,怎麽可能還會幫你?”

傅青淮垂眸,“我跟他之間,有些複雜;我也不能確定他會幫我,但是試一試不損失什麽,互相利用或許更好。”

她現在已經不再去想衛作然到底愛不愛她。

因為就算衛作然再怎麽說愛,她也不願意相信。

人隻會信自己願意信的東西,既然如此,衛作然到底愛不愛她還有什麽意義呢?

聽了傅青淮的話,甄氏愣愣的。

傅青淮也沒說話。

然而片刻後,便聽甄氏說:“我沒來京城前,延昌百姓稱我為延昌明珠。”

傅青淮掀了眼皮,好奇地瞧甄氏。

她從沒聽甄氏說過自己少女時期在娘家的事。

“延昌很大,是西北那處最繁華的城市,你外祖一家就住在那,不過你外祖不常在家,他總是奔赴於各個戰線,出現在與猄夷國交界的邊城。

“娘是你祖父最小的孩子,從我出生後,你祖父再沒打過一次敗仗,每一次出征回來,你祖母都帶著我去城門接他,他會把我舉起來,百姓會夾道歡呼……”

甄氏笑著,眼淚卻流了出來。

“後來我長大了,我成了延昌最美的姑娘,我會被他牽著,跟他一起享受那些榮譽——我是驕傲的,因為人人都喜歡我。”

看不清母親是否在哭,可是傅青淮卻聽出來了顫抖。

她覺得很悲傷,可是她的眼睛仿佛幹涸了。

也隻有喉嚨會疼。

“你祖父不想我在邊城受苦,所以我來到京城,可是在這裏,我不再是明珠,我隻是一個從西北來的軍戶之女,就算是能嫁給秀才,也是我的福分。”

“但是你爹喜歡我,他願意娶我,他讓我覺得,我不是一無是處。”

傅青淮喉間滾動,“所以你變了。”

她偶爾也會想,母親為什麽像一個京城長大的女孩兒,看不見邊城的半分意氣豪放。

“我變得三從四德,隱忍低微,可是你看結果呢?他對我時好時壞,最終什麽也沒了,我成了他恨的人,是我阻礙了他,是我束縛了他!”

甄氏走上前來,笑容已經徹底消失了。

“青淮,我們的經曆不一樣,但是男人是一樣的,男人最在乎的永遠都是自己!不要為了衛作然改變自己,你不該是這樣的!他已經成婚了,皇帝賜婚!你不能再跟他有糾纏!”

傅青淮連忙扶住甄氏,“母親,你別急,我跟他沒有糾纏,可是他是皇帝最倚重的人,我要在官場,沒辦法繞開他。”

甄氏顫抖著,“若是我沒來京城該多好,你不會吃這樣的苦,不會有傅錦悅,我也不會懵懂半生。

“青淮,我想做明珠……而不是瓦礫,來給人墊腳。”

傅青淮從沒看過甄氏這樣。

甄氏所有的情緒爆發,都是為了女兒們。

真叫人心疼。

傅青淮鼻酸道:“母親,要不跟傅與業和離吧?你回西北。”

“回不去了青淮,娘回不去了。”

甄氏一直搖頭。

“是為我們?”

甄氏吸鼻子,沉默後笑了下,“是啊——也不是完全沒有好的。”

傅青淮沉默了。

她不能自私替所有姊妹發言,甄氏若回了西北,跟她們恐怕見不到幾次麵了。

“好了,方才是娘有些激動,娘相信你會自己做好決斷,你可是娘最厲害的孩子!”

傅青淮的心釋懷了。

她仍不清楚甄氏所說她跟裕王的關係,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可是不管怎麽樣,都是甄氏想要保護她。

傅青淮上前一步抱住甄氏,“母親,我會一直厲害,一直堅強,一直成為你的驕傲。”

聞言,甄氏徹底失控,抱住傅青淮哭了起來。

她的驕傲被磨碎了,碾平了,紛紛揚揚灑在地上任人踐踏。

可是她的孩子不是。

她的孩子女扮男裝,卻考過了全天下的讀書人。

她一個女子,比那些男人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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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平複下來,又知道傅青淮晚上有約,便先回去了。

傅青淮換好衣裳,拿出了她從前寫的話本來看。

其實也算回憶錄。

隻是這本回憶錄,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時候。

傅青淮一句一句認真看著,唇角有掩蓋不了的笑意。

她愛衛作然嗎?愛過的。

但是現在,她覺得愛的或許是從前那麽純真美好的自己。

她不舍的,不該是衛作然。

不舍的,該是過去的自己。

時辰到了,傅青淮將回憶錄放回書桌抽屜,帶著銀兩前去赴跟鄭勇的約。

到了星霜閣,楚媽媽見她跟見了鬼似的。

傅青淮卻一臉平靜,“我晚上到這找樂子,鴇母別給我找不開心。”

楚媽媽胸脯起起伏伏,最終伏低做小,“傅大人哪裏話,請請請。”

鄭勇已經到了。

就坐在外廳。

見到傅青淮就起身朝她招手,“兄弟!”

楚媽媽愣住。

傅青淮便笑著朝鄭勇走過去,“鄭兄,我們別坐這外頭,我知道裏麵有更幽靜的地方,比這好。”

楚媽媽聞言諂媚笑著上前,“是是是,裏麵環境更好,不過……”

傅青淮雙目銳利看向她,“不過什麽?”

“嗐,那裏麵是招待貴客的——當然不是說傅大人你是賤客,隻是、隻是若無人領去,便要五百兩一夜。

“屆時我們有什麽吃有什麽喝還是您要什麽姑娘,都不再收錢,您看如何?”

傅青淮還沒開口,鄭勇瞪大眼,“五百兩,你不如去搶戶部得了!”

楚媽媽被他嚇得後退幾步。

傅青淮卻笑,“無妨,那後麵是如何,我也未曾真的見識過,正好借著今日請鄭兄見一見了。”

她轉頭對楚媽媽,便威嚴十足,沒了笑意。

“銀票可?”

“可,可!”

幸好她出來時銀票銀兩都帶了,不然今兒還付不起了!

有錢賺,哪管他昨兒來幹什麽了!

反正當官的不都是一樣嗎?

楚媽媽美滋滋地把二人親自領去了包房。

鄭勇一路驚訝打量,實在想不到民間這青樓裏,居然跟皇親國戚家內宅差不多。

“您二位稍等,我先去給您二位準備吃食,姑娘馬上就到!”

關上門,鄭勇便迫不及待地說:“這地方有意思啊,外邊裏麵還分開招待。”

“正是新奇,才約鄭兄過來瞧瞧。”

“哈哈哈,你對我怎麽這麽好,叫我下回請你都不知道去哪了,還來這?”

傅青淮微笑,“下回的事下回再說吧,今兒玩好就行。”

鄭勇臉微紅,“我、我還沒來過這種地方。”

傅青淮好奇道:“出軍時,也未曾尋過樂子?我聽聞軍中這種事情也不罕見。”

“嗐,我不喜歡。”

傅青淮也就不多問了。

倒是鄭勇很不好意思,岔開了話題,“你是大三元,我好奇這青樓名字,你可知道典故?”

“星霜閣?”

“正是。”

傅青淮還從未想過這個,不過仍解釋道:“星辰一年一周轉,冷霜每年遇寒而降,若真要說有什麽意思,便是指年歲、或是代之顏色斑白,又可意為艱難辛苦。”

鄭勇撓撓頭,“好好一個玩樂的地方,怎麽名字取得這般苦大仇深?”

傅青淮想了想,“鄭兄說的也是,浪漫一點想,星霜可不就是天上的雲嗎?”

“哈哈哈!”鄭勇大笑起來,“該是如此吧,這青樓取這名字,該不會說這雲閣裏頭姑娘個個是仙女?”

傅青淮笑著點頭,“鄭兄奇思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