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過堂

傅青淮頓了頓,“孫兄,這官場上的友情若不是同我們這般,便不過利益牽扯而已;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句話可以為此做解釋。”

隻要她強大,以往再不願跟她交往的人,也會追逐而來。

最次,也不過是背後罵她,表麵上還得同她笑。

聞言,孫早沉默一瞬,“你的憑仗什麽?”

“我自己,”傅青淮笑起來,“自輕者,人恒賤之。”

就是她從小到大沒受過那樣的愛,才會願意放低身段。

分明她是大三元,是百姓口中的青天,連太子都對她禮賢下士。

現在看清也不晚。

民意有用,她就加身。

太子有用,她就相助。

雪中送炭,唯有步世忠和孫早。

官場上其他人,不配與她為伍。

孫早被這一番話說得有幾分摸不著頭腦,但是他卻又仿佛明白了傅青淮要表達什麽,隻是並不清晰。

於是他緩緩道:“賢弟,廟堂是個外表金碧輝煌的黑洞,我覺得你似乎變了,你……”

空洞的眼裏,也能看出野心昭昭。

“孫兄自詡混日子,可其實也不是,又為什麽呢,怕落進那黑洞,瞧不見自己了?”

“……”

傅青淮笑道:“世道群魔亂舞,有些事,總該有人去做。”

“做不成呢?一切到頭來付諸東流呢?”

“隻要不死,我將用一生踐行。”

踐行什麽?

孫早沒問。

他告辭了。

翌日一早,國公府請來的媒人就上門了。

隨之而來的還有十二箱禮物。

甄氏搖杆挺直,送走媒人便見秦氏陰惻惻道:“大嫂為兒子,可真是付出良多,溪姐兒那模樣再找一個瀟灑的不難,你卻將她嫁給毀容跛腳的廢物。”

甄氏沒動氣,反而笑著說:“我家溪姐兒嫁過去是世子夫人,你家妤姐兒呢?你想送她當皇子妾室都沒處,你就酸吧!”

“哈哈,反正傅青淮的報應來了,我酸什麽?他做不了官,還深陷命案,若不是仗著我家老爺如今地位,你以為他還能安然在家?”

秦氏一頓,惡意道:“大嫂,看來你的誥命夢要碎了,往後弟妹穿給你看!”

甄氏瞥她一眼,“蠢貨。”

“你說什麽?”

甄氏心裏樂得很,故意氣她,“哦,怪我說話太小聲,我說你——蠢貨蠢貨蠢貨!”

秦氏捂著心口,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甄氏離開。

晚間傅與律回來,秦氏抹著眼淚說:“我沒了兒子,誰都能將我踩在腳下了,今日你大嫂直接罵我蠢貨,你卻還那般為傅青淮盡心,她真是狗咬呂洞賓!”

傅與律聽完,衣裳沒顧上換,一腳踹過去,“我警告你,往後不許再招惹大嫂!”

秦氏被踹得後退幾步,一臉懵,“你做什麽?我是被罵的那個!”

“大嫂不會主動惹你,更別提說這種詞,你若沒主動招惹也不會自找羞辱!”

“好啊你傅與律,你是胳膊肘往外拐,不如去跟大房成一家子、把傅青淮當你親兒子算了,還不就是覺得躍哥兒再也不能考功名?你別忘了,他還沒死呢!”

傅與律怒發衝冠走到秦氏麵前,“我憐你一片慈母心才把這要命的事情告訴你,家裏人對你一再容忍,你卻百般作妖——若躍哥兒沒死的事你敢在外透露半分,那你勢必成為一個瘋子。”

“你、你什麽意思?”

“你不瘋,傅家連同你就會落得滿門抄斬,所以我會休了你,成全你的瘋名,屆時沒有任何人會信你,你且試試吧!”

秦氏驚恐道:“我與你成婚二十載,你竟要這樣對付我!”

傅與律暴怒,“是你先要害我傅家雞犬不寧!”

秦氏徹底怕了。

本身沒有兒子就叫她沒有半分底氣,如今丈夫跟太子做事,才叫她有幾分底氣,可現在丈夫也不幫她……

秦氏淚水漣漣,“我知道錯了,往後不去大房跟前兒惹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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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喝三天藥,眼睛沒有絲毫恢複的動靜。

魏嬰收針,傅青淮便道:“我這眼睛現如今還有治愈的希望嗎?”

“才三日,你急什麽。”

傅青淮歎了口氣,急的事情太多了,一時全堵在嘴邊兒,反而說不口了。

“現在看來不是會徹底失明的,且治療著吧——倒是你脖子手腕的疤。”

“怎麽了?”

“你這脖子多災多難,往後再怎麽祛也祛不掉了,手挽上倒是可以消減些,但也不可能恢複成沒疤痕的模樣。”

傅青淮聞言,也沒什麽感覺。

“留疤就留疤,我做官又不是靠這身皮相,況且臉也沒事。”

魏嬰笑,“你倒是想得開。”

“眼睛都瞎了,再想不開,我得去自殺。”

門外有紛雜腳步聲。

“錦衣衛拿人,閑雜人等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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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在刑部。

由侍郎趙潽親審。

傅青淮站在堂下,聽他審問王勘家奴。

“你等親眼所見大理寺正傅青淮會見王勘,等傅青淮走後,主家身死?”

“回大人的話,正是如此。”

傅青淮聽著,這是個老邁的人回應。

趙潽又問:“傅大人,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

“你作何辯解?”

傅青淮負手而立,“方才說話的見過本官,那本官問一句,當日我是如何去的王家?”

“自然是騎馬。”

傅青淮笑,“看來你們印象很深,那本官騎什麽顏色的馬?”

“……這哪裏還記得?”

“照你們所言,王勘可是我離去後就死了的,居然能記不清本官騎什麽顏色的馬離開?”

“棕色……”

“不對,本官騎得白色。”

突然有人開口,聽聲音便知道是個小姑娘,“不對!你騎得黑馬!”

趙潽唇角微微勾起,聲音卻肅然,“傅大人,你在公堂之上撒謊,是蔑視法紀!言自己從未見過王勘,乃罪加一等!”

傅青淮卻大笑起來,“公堂之上,我從未說過自己沒見過王勘,趙大人太心急了。”

趙潽一頓,“本官審問過大理寺眾。”

“可那不是我的供詞。”

趙潽又頓,“那你撒謊該當何罪?”

“自然是要問問這些王家證人了,我自去見王勘,便隻有一個小丫頭接待,你們連我騎馬的顏色都不知道,又怎麽得知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