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淪為天真
傅青淮走在路上不自覺挺直了脊背,沒有半分頹廢。
很奇怪。
事到如今,她居然一點痛苦的感覺都沒有。
或許是麻木了,但她又能清楚地回想起那些無數個被自己忽略過的異樣。
曾經拚命想要證明這一切都跟衛作然無關,不僅自欺欺人,還騙了邱囿澤,負了天下人。
到頭來,還是沒留住。
熱烈盛大的感情或許從不存於世間。
紅塵苦海,所有情深雋永的諾言隻得愛過那一瞬。
癡愛情纏,到頭來淪為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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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勘家的人又來鬧過一回,不過大理寺有了前車之鑒,還沒等人聚集,便已經將人驅趕走。
劉寺丞喚來傅青淮,“傅大人,外頭鬧事那些人到底是做什麽的,你可知?”
“下官並不知他們是誰,不過心中卻有猜測……”
劉寺丞頓時皺眉,“你且說來聽聽。”
“刑部現下在調查銀礦案,下官為此上心,得知之前虞部有個致仕歸鄉的主事就在距離京城不遠的地方,於是便前去拜訪過……”
聽完這話,劉寺丞神情一震。
“那主事叫什麽?”
“王勘。”
劉寺丞思忖片刻,“這般看來,是有人要害你。”
此事麻煩了。
傅青淮隻得沉默以對。
時至如今,所幸王勘與她會麵說了什麽無人得知。
劉寺丞歎息一聲,“若你沒這般勤勉,就不會有這無妄之災,可你不勤勉又——罷了,總歸此案東廠搶先查出,沒刑部與大理寺什麽事了。”
傅青淮愣住,“這是為何?”
“聽說,裕王死了。”
她平靜的表情讓劉寺丞納罕,“你不驚訝?”
傅青淮才回神,“是驚得嚇住了,隻是裕王之死跟此回銀礦案有何關係?”
劉寺丞沒多想,“今日剛得到的消息:裕王連同其子藏匿銀礦,現下恐怕正在抄家,而裕王潛逃已久,東廠廠公找到裕王親手殺了以後,去同陛下領罪,反而無事,你瞧瞧——”
傅青淮徹底愣住。
裕王早就“死”了,衛作然是如何能將自己所犯罪行嫁禍給他的?
有如今局麵,那蕭貴妃又在其中起到了什麽作用?
唯一的實證被她燒了……
傅青淮緩緩道:“陛下連親弟弟被殺也不計較,那衛提督,可真是榮恩無雙啊……”
劉寺丞不關己事的笑笑,指了指天上,“裕王此舉與竊國無異,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大人所言極是。”
“說得遠了——你且回去吧,此事我同少卿商量一番。”
傅青淮下值,打算回新找的客棧,然一出門便被三元抓住。
“大少爺!”三元咋咋呼呼,“我昨個兒去你原先住的地方找不見你,在大理寺守了一天,終於等到你了。”
瞧見親近之人,傅青淮心上陰霾仿佛被驅散幾分,她淺笑,“做什麽?”
“大奶奶從西北回來啦,還帶回來好多好多東西,車隊浩浩****的,咱們院子的小庫房都被填滿了,老太爺叫你回去呢!”
傅青淮便點頭。
三元嘰嘰喳喳又說:“對了,二房有姨娘懷孕了,醫女掌眼,說是兒子。”
“那很好。”
傅青淮淺笑,眼裏淡漠。
回去的路上,傅青淮忽然想清楚了為什麽裕王已死,卻還能承擔這一切。
為困住她,衛作然能設計她的生活,斬斷她的退路,好讓自己隻能依附他,最終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謀劃至此,那他為什麽不能要報仇而早就計劃好這一切該怎麽推給裕王?
若不是因為自己,裕王不會造反。
但他難逃一劫,衛作然五歲入宮,這麽多年謀劃遲早會將裕王收進網中。
她的出現,隻是給了衛作然機會,加快他的複仇。
又是因為她。
傅青淮忽地自嘲一笑。
沒有她,裕王不會這麽早便出事。
沒有她,傅錦悅接觸不到梁煦歸。
沒有她,傅青躍不會成為殺人犯,丟了功名,往後頂著假身份過活。
沒有她,傅青陽已經在官場大放異彩,不會三年複三年,把年少有為給蹉跎了。
秦氏說得沒錯,是她害得兄弟個個都不得好。
三元瞧著傅青淮那張雖笑著,卻清冷十足的臉腳下打個趔趄,不解地撓撓頭。
“大少爺,你笑什麽?”
臉還是大少爺的,可是感覺卻不再是他熟悉的大少爺了。
“我笑這世間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三元愣住,他聽不懂什麽是愛別離怨憎會。
“大少爺有什麽求不得?”
傅青淮一笑,“卓然高立。”
三元嘿嘿憨笑,“大少爺一定會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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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祖父叫她回去,自然沒人會攔。
進門便被人引去正廳。
傅老太爺、傅與律與甄氏都在。
甄氏臉上喜氣洋洋,一看傅青淮過來便直起身了。
傅青淮先同高位的祖父作揖,又拜見傅與律。
“淮哥兒,往後回家住吧。”
傅老太爺開口,帶著幾分舒展。
傅青淮微愣,沉默沒接話。
一旁的傅與律見狀,“多虧你,二叔如今兼任詹事府少詹事。”
詹事府……
那是輔佐太子的官署。
雖說少詹事不過四品,但地位同六科又不同了,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太子黨”,儲君佐臣。
傅青淮心中複雜,這一步,將傅家徹底拉向太子。
時至如今,除了輔佐太子登基,別無他路。
她緩緩道:“恭喜二叔。”
“家中不安寧,二叔早先是著相了,躍哥兒的死是他咎由自取——”
“二叔,”傅青淮打斷道,“躍哥兒沒死。”
傅與律皺眉瞪大了眼,“你、你……”
甄氏呆住一瞬,不明白傅青淮為什麽又願意說了。
但她馬上便接話了,“躍哥兒在我娘家,我回去,就是囑托娘家人照料他的。”
傅老太爺捂著心口喘氣,“這怎麽可能?”
傅青淮冷靜看向家中二位長輩,“我先前同東廠提督有舊,他幫我偷梁換柱,死的那人是我曾經的侍從。”
傅與律大喜,眼裏幾乎沁出淚花,“淮哥兒,二叔對不起你,沒料你為躍哥兒付出這般多,先頭還怪你,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