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再喝一杯
王勘的籍貫就在如意鎮下轄的一個鄉裏。
傅青淮在鎮上稍作修整,便急趕過去。
本還擔心要問路,那牽扯進來的人就更多了,可王勘的家實在顯眼,乃是鄉中獨一份的清雅大氣,比之京城豪舍也不遜色。
傅青淮撣撣衣袍,牽馬叩響了門環。
門開了,小丫頭驚喜又羞澀地問:“郎君作甚?”
“我找你家老爺,”傅青淮微頓,“就說我是京裏來的。”
小丫頭連連點頭,“郎君稍等,我這就去找老爺。”
馬很溫順,被牽著等待也隻是不安地從鼻子裏噴出兩道白霧,馬蹄安放在地上。
傅青淮等人無事,便摸摸馬頸,輕聲道:“一路未歇,辛苦你了。”
王勘出來時,看著門前一人一馬便愣住。
傅青淮上前一步自報家門,“王大人安好?我是傅青淮。”
王勘嚇得一退,穩下來才上前對傅青淮作揖,“傅大人……”
他猶疑不定。
傅青淮也不問他如何知道自己的這等廢話,直接道:“若大人有空,不如我們喝茶聊過?”
她用眼神示意,王勘回神,連忙讓開道路。
先前開門的小丫頭不敢牽馬,王勘連忙命人將馬牽走。
傅青淮開口,“勞煩喂它吃些草料。”
王勘連忙道:“大人放心。”
二人進門,王勘親自給她倒茶,“不知傅大人今日造訪有何貴幹?”
“王大人,您是長輩,不必如此客氣;我今日前來,實屬無奈,有事想請教您。”
王勘臉上莫名出現幾分緊張,他早聽過傅青淮剛正不阿。
沒有官員經得起查,哪怕他如今已經退了,該出事還是會出事……
“老朽已經致仕,不敢再當傅大人一聲‘大人’,傅大人要問什麽就問吧。”
傅青淮便開門見山,“東山銀礦跟東廠提督有何關係?”
王勘唇微動,疑惑道:“大人這是何意?”
“銀礦失蹤,黃土填倉,王老不會不知道為何,”傅青淮觀他神色,臉色從親善徐徐轉為肅穆,“本官今日前來,是有十足的把握,對真相亦勢在必得。”
王勘白須顫抖,不安地捧起茶杯牛飲。
半盞下肚,他緩緩吐氣,“大人不怕死?”
“隻怕清白不存,愧對君王。”
王勘抖著道:“可老朽怕……”
這話說得傅青淮心中產生幾分愧疚,說得大義凜然隻是表象——實則是仗著衛作然愛她才不怕。
若王勘一輩子保守秘密,也是無礙的。
“若王老認為不說就可保命,那本官也不勉強。”
傅青淮起身,要走出門時——
“傅大人!”
王勘叫住她,“再、再喝一杯。”
傅青淮停住幾息,又坐了回去。
“我做官時,也曾中飽私囊,並非什麽清官,可我亦是半生為大衍鞠躬盡瘁,行忠君之事。”
傅青淮喝茶的手一頓,眼睫垂落,輕輕吹走浮於水麵的茶葉。
王勘突然憤慨起來,“誰都沒有衛作然這麽貪!欽州東山產出白銀每年至多二十萬兩,就這已經大衍難得產量高的礦地,他皆盡掠空!
“此舉連帶虞部上下進退維穀,不陪他貪,便要死,晚死總比早死好!就連工部、戶部、各轉運道長官亦有牽扯,法不責眾,誰還怕死?
“老朽早知要事發,這才病退,享幾年天倫也是賺了,可更多人被白銀迷了眼……”
“空口無憑,你有何證據?”
王勘一頓,緩緩道:“我就是活證。”
此話叫傅青淮無言。
刑訊逼供自古便是司法獲取證據的直接方式,亦極其受重視。
罪以供定,犯供最關緊要。
也因此刑部不惜傅青淮兩次前去刑部壓了臉麵,也要讓邱囿澤自供。
王勘若要供,也是一個戴罪立功的下場,或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也或許必死無疑。
難怪邱囿澤之前隻給她物證,沒提過王勘。
此證,要用命來換。
若王勘出麵,再加之物證,這牽扯甚廣的銀礦案必定引起朝廷動**。
皇帝不查,是軟弱無能,斬一個衛作然換皇權安穩,民心所向……
再寵信衛作然,他也必死無疑。
傅青淮沉默之間,王勘開口,“傅大人找我,想必已經掌握了衛作然的罪證,可我勸你謀而後動,你再負盛名,一人怎麽對抗起受賄的數百人?”
“多謝王老勸告,今日,便當我沒來過。”
“我送大人。”
初春,天暗得早。
近外城口,天色已經昏沉。
步世忠派人一裏一守,等傅青淮到城門口,四人策馬而來,護著其中的傅青淮。
“幸不辱命。”
步世忠看見傅青淮,也鬆一口氣。
雖不知她今日為何這般,但如此謹慎,定然是要事。
沒出差錯便好。
傅青淮翻身下馬,朝步世忠抱拳,“多謝步世子。”
步世忠手下提來野兔,步世忠便將兩隻掛在傅青淮馬上,“等來無事,撿來幾隻傻兔子,傅大人帶回家去吧。”
傅青淮一想,帶著這個回去也有話好說,便欣然應允。
心中對步世忠有幾分好感,不禁想到二姐對他的情愫。
二人並肩進城,下人牽馬。
傅青淮便問:“世子現今多大?”
“今年二十有六了,是長傅大人七歲吧?”
傅青淮管他一說一笑,再沒有頭回見的陰鬱,也忍不住感慨。
“時光如白駒過隙,仿佛才認識步世子一般。”
步世忠便調笑,“那是你我相交太少。”
傅青淮也笑,“二十六了,國公未曾催世子娶妻?”
“催,哪能不催?可他催任他催,我自巋然不動!”
“為何?”
步世忠淺笑,不甚在意道:“我又跛又醜,何苦去害了人家姑娘?”
“世子隨有殘疾,但容貌何談醜陋?仍是英武瀟灑的。”
步世忠哈哈大笑,“傅大人也會說這等恭維話?”
“可不是恭維,”傅青淮心情放鬆,輕笑一聲,“若有人愛慕世子英武,不在意其他呢?”
步世忠第一反應,欣喜道:“是二娘想通了?”
傅青淮麵容微滯,“那倒不是……”
“我、我唐突了,”步世忠幹笑兩聲,摸摸鼻子又說,“傅大人此話何解?”
傅青淮思忖幾息,“隻是這般問,若有人愛慕世子,願與結好,世子也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