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我懷孕了

二人雖是平級,但是他不管怎麽說也是老前輩了!

偏生傅青淮的言論,他無可反駁,於是隻好咬牙切齒道:“你要進,可以!本官陪同你進,若是這女犯因你而死,你就自請辭官——敢不敢?”

“隻要於大人不暗中使壞,我有何不敢?”

“哼!”

於禎大袖一甩,便闊步先進去了。

傅青淮跟著來到了那女犯人的單獨的牢房。

牢獄內陽光幾乎照不進來,入眼便是昏黃的燭光,在這樣的環境下,傅青淮險些沒發現牢房裏有人。

直到獄卒打開了牢門。

“詹二娘,出來!”

話音落了好幾息後,傅青淮才看見有個人影從黑暗裏動了,這詹二娘走出來,蓬頭垢麵。

一身的破衣哪裏是能避寒的模樣?

隻見她佝僂著緩步踏出,頭低垂著,站在牢門不敢再動。

詹二娘如今跟自己應是同齡,可是瞧不見一點兒精神氣,反而像個三四十歲的婦人。

傅青淮心中微歎。

此時獄卒給詹二娘戴上了頭枷,這才將她領去燈火通明的審訊地,讓她跪著答話。

傅青淮坐主位。

鄭逵在一側舔筆,以待記錄。

“本官乃大理寺寺正,詹二娘,本官問你——此案可有冤情?”

詹二娘眼珠子動了,她抬眸看傅青淮,“沒有。”

長久不開口而聲音沙啞,可這掩蓋不了她回應的果決。

於禎在一旁嗤笑一聲,“這邊是你們大理寺的審訊方式?”

“於大人不服可以去找朱少卿聊聊,再敢擾亂審訊,後果自負!”

傅青淮轉頭,分明仍舊是坐著的姿勢,然而眼中厲色畢現,氣場陡然攀升。

於禎有一瞬間被嚇住,但很快反應過來,可這時他已經為方才的震懾而羞憤了,便沒再說話。

“本官問你,你是因為無法跟劉正洋成婚,所以含恨弑父?”

詹二娘聽見這話,忽然顫抖,張口想說話,卻隻發出一聲鳴泣。

“你後悔了?”

“悔。”

“詹延岱中年喪妻,此後未曾續弦,是他一手把你們姊妹帶大——詹二娘,你十日後問斬,等你死後,事情的真相是什麽樣,就再也沒人知道了,你父在天之靈見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如此,能安息嗎?”

詹二娘震驚抬頭,沒人這般審過她,眼前這官要做什麽?

於禎是忍不住了,“果然是黃口小兒,說的這都是什麽?你才上任大理寺一天,實在不會就多學學!亂七八糟!”

連一旁的鄭逵都有點兒不忍直視了。

然而傅青淮巋然不動。

既然朱少卿要她翻案,那朱少卿便是認定了詹二娘無罪。

她要翻案,也就必須站在詹二娘無罪的立場上,如此,在詹二娘已經認罪的情況下,她僅剩以感情入手,來破了這死局。

“回答本官的話!”

她無視於禎,肅聲問詹二娘。

“大人、大人弄錯了,事情的真相就是我殺了我爹……”

詹二娘低頭,避開了二人對視。

傅青淮沉默不語。

一旁的於禎眼珠子一轉,笑了,走去刑架上抽出一條鞭子。

“既然傅大人認為這女犯不是凶手,那她這般便是騙你!本官代勞,替你嚴加審問!”

話還沒說完,他便一鞭子抽過去。

詹二娘反應倒挺快,連忙舉起手擋了一鞭,然而手上瞬間破開血痕,纖薄的手背露出森森白骨。

傅青淮猛地起身,“住手!”

於禎卻充耳不聞,又一鞭打上去,詹二娘連忙側身,拿背去抗。

牢獄中的刑具不普通。

這鞭子是生牛皮而製成,皮條上穿著銅錢,此鞭傷人皮開肉綻,血肉橫飛!

這是刑部大牢,她既不能對於禎動手,亦不能使喚這些獄卒去攔。

就是這咬牙猶豫的瞬時,於禎又興奮地揮舞鞭子打上去了。

那詹二娘本身就衣衫單薄,此刻已經全數浸染了紅色,顧不得再多想,傅青淮直接衝上去,以身擋住了於禎的一鞭。

“大人!”

鄭逵驚慌地衝過來,卻不敢碰她,氣得衝於禎大喊:“你傷了我們寺正大人,等著被彈劾吧!”

於禎尚未從震驚裏回過神,自然也就沒把這個小官兒衝撞他放在眼裏。

“你、你——”

傅青淮背上的官袍已經被鞭子劃破,從肩膀到半腰漸漸有鮮血染紅。

她是穿著厚棉服來的,都能被打傷成這樣,可見這於禎是下了死手的!

傅青淮忍痛朝於禎走去,目光堅毅而憤怒,“於禎,你是想借行刑,殺了詹二娘,好讓本官請辭,是也不是!”

於禎心神慌亂,不自覺朝後退,手中握著的鞭子也落地。

他喉間不斷吞咽,“傅大人何必以身去擋?這、這不過是個犯人……”

“她的死刑期還未到,於禎,你若讓她提前死在獄中,本官豁出去也要讓你丟了這烏紗帽!”

於禎眼神閃爍,“傅大人誤會了……”

傅青淮卻並不理他,“去找醫正來!”

獄卒還算有眼色,瞧著詹二娘已經倒地不起,便連忙跑了。

於禎在此地呆著心頭發麻,轉身跑了。

鄭逵滿眼擔憂地走近,“大人,咱們先出去吧,您這傷要緊!”

“等會兒。”

傅青淮忍痛回到詹二娘身邊,蹲下來看她。

詹二娘眼睛半眯著,還有意識。

傅青淮湊過去低聲道:“你知道死是什麽樣嗎?死就是你會痛,但是隻要一瞬間,你就不再是詹二娘,這世間的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

“你還在繈褓的外甥女,你為之奮鬥的商行,你父親死也不瞑目的真相,全都因你而毀了!”

詹二娘閉上了眼睛,鼻翼翕合嘴唇顫抖,唇舌中逼出模糊的語句,“我懷孕了。”

傅青淮僵住。

她不再多問,隻是起身了。

鄭逵小心翼翼地湊上來,“大人,咱們先回吧?”

“不,在這等著。”

她要等醫正過來,看看詹二娘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肩背上的痛漸漸的麻木了,傅青淮閉目養神,總是額頭沁出密密的汗珠,也未曾叫過一聲痛。

鄭逵看著她連表情都未變,心中折服驚歎。

這可是三元,名傳天下的絕世人物。

沒有絲毫矜傲嬌氣,甚至願意為了一個女犯人,叫自己受傷。

鄭逵想著想著,有些眼熱。

他考中舉人後,便知道自己無緣高處。

本來從農家讀上來,就已經費勁力氣,做一個九品小官也到頭了。

他見過太多為求自保而不顧別人的長官,連他也逐漸忘了同自己曾是同一階級、還在沉淪中的普通人。

傅大人這般,做官是不合格的。

可是做人,他閃耀著人性的光輝。

“大人,醫正來了!”

獄卒諂媚笑著喊她。

傅青淮睜眼,雙目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