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拂過湖水的春風,吹在身上,九娘打了個哆嗦。
這是平時那麽愛幹淨愛美要好看的趙栩,為了救自己,變成了這樣。九娘看看自己的小胖腳丫,卻一點傷口都沒有,甚至連泥巴都沒有,肯定是被他抱上來的。不知為何,九娘忽然鼻子一酸,眼淚直掉,啞著嗓子道:“對不起,我不能替你妹妹贏捶丸賽了——”
趙栩一愣,轉瞬氣得要命,向後噗通倒在草地上,精疲力竭得一句話也不想說。
九娘咳了幾聲,陪著小心問:“你生氣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九娘狠狠心說:“我還能用左手揮棒,不過恐怕贏不了。還有你的腳要不要包一下?”
趙栩砰地坐了起來,本來就紅通通的眼睛快要噴火了:“誰要你去捶丸了?誰稀罕什麽輸贏!就你會捶丸?就你最厲害?你煩不煩啊?!”
九娘被他猛地一吼,嚇得一個哆嗦,往後縮了縮:“我——不捶了…..你——要包嗎?”
趙栩喘著氣瞪著這個頭上還沾著蘆葦綠葉子濕噠噠的矮胖小人,簡直想狠狠地揍她一頓。
“包!你給我包!”趙栩吼了一聲,把雙腳伸到九娘麵前的地上。
九娘眨眨眼,這孩子,還是小時候活得太苦太不容易了,喜怒無常得厲害,沒事,我是大人,我是大人,我是大人。你是恩人,你是恩人,你是恩人。
九娘費力地用一隻手去撕自己身上的湘裙,扯了幾下,沒轍。趙栩嫌棄地嘩啦從自己中衣裳撕下另半幅衣角,自己兩三下把兩隻腳給包上了。
“啊——?你不看一看有沒有刺?”九娘小心翼翼地問。
趙栩氣呼呼地瞪著她,一把又把剛包好的拉開了:“看!你給我看!”說著就抬起一隻腳,差點踢到九娘臉上。
九娘側過臉,仔細地替他拔出一些小刺和蘆葦碎葉,用自己濕漉漉的褙子替他擦了擦,示意他自己包紮。
趙栩不聲不響地把腳包好了,抬起另一隻腳伸到九娘麵前。
九娘挑幹淨刺,替他擦了擦。趙栩忽然說:“你知不知道你重死了?我拖著你跟拖了一隻小肥豬似的!”
九娘知道他明明是把自己抱上來的,不然她的湘裙肯定也早像他的中衣一樣破破的了,腳丫子也必然傷痕累累。雖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麽話得罪了他,但是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最大,她眨眨眼陪著笑說:“我以後少吃一點?慈姑說等我長高的時候就不會再往橫裏長了。”
趙栩瞪著她一臉諂媚的笑容,實在,拿她沒辦法。左右看看,西岸原本很多人釣魚,偏偏這一片有蘆葦叢,前後一裏半連個人影都沒有。他實在走不動了,隻能盼望著禁軍趕緊搜尋到此地來:“算了,撐死你總比餓死你好。一會兒太初或是我舅舅肯定能找到我們。”
九娘忽然想起來:“在船頭的時候,有人推了我。”
趙栩一愣,想了想,但卻不想和這小東西說得太清楚,免得她太過害怕。隻說:“活該!誰讓你這次風頭出得太厲害,要我在你身後,恐怕也想順手擠你下水。”
九娘雖然覺得他這話太難聽,可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仔細想了想,吃不準身後是蔡五娘還是張蕊珠會乘亂下黑手。但是四公主為何會先落水呢?而且把她們推下水,那麽高,非死即傷,後麵都是一群十多歲的小娘子,誰敢動手?萬一四公主有個好歹,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賠上性命。
趙栩卻淡然說:“阿予應該是被趙瓔珞推下水的。”
九娘嚇了一跳。
看著金明池裏緩緩有船隻朝著西岸過來,趙栩站起身來。
他看著那幾條船:“阿予一歲時在魚池邊看魚,被趙瓔珞推下水。幸好她的乳母忠心,救了她。”
九娘打了個寒噤。趙栩笑了笑說:“救了她的乳母反而因為照看不周吃了二十杖,還好人年輕挺過來了。害她的親生姐姐卻一點事也沒有。”九娘心中一陣寒意,如果乳母敢指證趙瓔珞,恐怕隻有死路一條。
趙栩轉過身說:“就像今天趙瓔珞還是會一點事沒有。”
阿予一歲,就是五年前,那趙瓔珞也不過才七八歲,那樣的年紀,恐怕不知道殺人是什麽,就是單純的不喜歡或厭惡,就能讓一個小小幼兒遭受滅頂之災。九娘抱住膝蓋,風一吹,更加瑟瑟發抖。
趙栩站到九娘跟前,蹲了下來。九娘一下子覺得風沒了。看著他拔了根野草放在嘴裏嚼著:“那年我個子還小,和你大概差不多高。趙檀他們常常下了學就來找我麻煩,有一次硬把我打扮成小娘子,逼著我去福寧殿。我不肯,寧可賴在下過雨的泥地裏。”
九娘看著一臉平靜的趙栩,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趙栩展顏一笑,似乎那件事並不是壞事。他側過頭來朝九娘眨眨眼:“結果,那天我遇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她隻是個四品外命婦,看見我被欺負,幾步就跨過來,按住趙檀在他屁股上狠狠揍了好多下,嚇得趙棣屁滾尿流。趙檀那家夥的隨從都嚇傻了。哈哈哈。”誰會想到一個外命婦膽敢痛打皇子!
九娘呆呆地看著趙栩。他說的是前世的自己?可是她隻是看到一群小郎君欺負一個小娘子,實在忍無可忍,想好了後策,才出手的。
那個被自己從泥地裏撈出來擦幹臉,還親了好幾口臉蛋,怎麽哄也不笑的極好看的小娘子,竟然是趙栩?
趙栩臉上浮現出緬懷溫柔的神色:“她第二天就上了折子,勸諫娘娘應當申斥趙檀他們。你知道嗎?娘娘把折子給了我爹爹看。她在折子裏說像趙檀這樣不仁不義欺淩婦孺的行為,是江山社稷之禍,會毀了大趙以仁德治天下的名聲。”
趙栩哈哈大笑起來:“趙檀那次被爹爹打了十五杖,在**躺了四十多天。連著那年他本應該封王的,足足延後了三年多。你知道嗎?那個極了不起的外命婦,就是你阿昉表哥的親娘,後來的榮國夫人。後來我也學會了打人,還挺爽的,趙檀他們根本不經打。”正因為她,他才對蘇瞻敬重有加的。
九娘看著這個狼狽不堪卻神采飛揚的少年,心裏頭一點點湧出笑意,也慢慢笑了起來,越笑越開心,越笑越大聲,竟笑出了眼淚。
遠遠的,從池中心過來好幾艘搜尋的船隻,船上還有人敲著鼓,喊著六郎喊著承安郡王。
趙栩大聲喊:“我在這裏——!”
那小船上正是陳太初和蘇昉,看見岸邊有人,聽見趙栩的聲音,立刻讓禁軍用力劃,不等船靠岸,兩人已經躍入水中,撥開密密麻麻的蘆葦叢,跑上了岸。
趙栩累得半死,一見眼睛都急紅了的陳太初和蘇昉,就倒在地上直抱怨:“你們就不能快一點!我差點被這個胖冬瓜累死了!”
九娘閉了閉眼,默念:他是個孩子,我是大人!我是抱過他的大人!!!抬頭看見蘇昉也是滿頭大汗雙眼含淚,九娘一句話也說不出,隻看著他傻笑。
阿昉啊,你來找我了!
陳太初看著狼狽不堪臉色蒼白的他們的確完好無缺,才終於鬆了口氣。蘇昉趕緊脫下外衣把九娘蓋住,連頭臉也遮了,後麵的幾位禁軍爭相脫了外袍給趙栩披上。
船上的禁軍趕緊去船尾拿了兩麵錦旗,朝龍舟和寶津樓的方向揮舞。船上的禁軍齊聲大喊:“郡王無恙——郡王無恙——郡王安康!”轉而敲起了兩麵金鑼。
這時岸邊也傳來馬蹄聲,眾人一看,卻是陳青帶著幾十個禁軍騎兵沿著岸邊細細搜尋過來。兩邊會合了,都放下心來。
陳青一彎腰,將九娘小心地打橫抱起,一腳上蹬,右手手肘在馬鞍上一撐已上了馬:“騎馬回寶津樓快,太初你同六郎共騎,大郎可騎得馬?”蘇昉點頭稱是。立刻有兩個禁軍跳下馬,將韁繩恭恭敬敬地交到他們手中。
陳青執了韁繩,依舊懸空托抱著九娘,回頭朝趙栩他們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你們三個,很好。”
趙栩、陳太初和蘇昉高興地互相看看,振奮不已。誰都知道,樞密副使陳青十幾年隻對三個人說過很好這兩個字。這三位眼下可都是鎮守邊疆的大將,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龍舟和寶津樓的旗兵看到這邊的旗語,仔細分辨了是兩麵旗子確認兩人都得救了,又聽見了金鑼聲,各自在船頭和廣台上向池中眾人打出旗號,敲響金鑼。
龍舟和寶津樓的眾人們紛紛歡呼起來。尤其是龍舟上的禁軍們,他們眼看著那個小娘子和趙栩和陳太初三人聯手勇救四公主,驚心動魄。個個都希望他們平安無事,現在知道兩人得救,都齊聲高呼起來:“郡王安康!郡王安康!郡王安康!”
隻一瞬的靜止後,那水中的眾兒郎們歡呼著又直奔龍舟下頭的彩球遊去,尖叫聲不絕,浪花翻湧,一掃方才的沉重鬱鬱之氣。東岸南岸的百姓也都知道了落水一事,聽到鑼聲和歡呼,也紛紛高喊起來,再看到水嬉又要決勝負,更是興致盎然大呼小叫起來。
三層船首的孟家姊妹們、蘇昕這才止住了淚。兩位女學館長也鬆了口氣,不然真不知道有沒有命回去了。女使讓她們稍安勿躁,稍後自會有人來接她們。
蘇昕一聲不吭地看著靠在右側船舷的三公主趙瓔珞,她當時看得清楚,就是這位,在趙淺予背上用力一推。
趙檀有些不安:“三妹,你也是的,我們這許多人擠一擠,她們肯定下水了。你伸什麽手?被誰看見了如何是好?”他現在想起裏這三年被趙栩揍的疼痛了,不寒而栗起來。
趙瓔珞笑嘻嘻地說:“誰看得見?”她看著船頭那十幾個人,視線在蘇昕臉上打了個轉:“誰又敢說自己看見了?”
蘇昕移開眼睛,卻看到有一個人同自己一樣,臉上有些僵硬。卻是七娘。
“阿姍,你怎麽了?”蘇昕問她。
七娘看看她,搖了搖頭,轉過身看著水麵。
蘇昕走到七娘身邊,輕輕地問:“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七娘嚇得一個激靈,渾身汗毛倒豎,拚命搖頭。
蘇昕悄悄地說:“我也看到了。”
七娘立刻回頭看看,覺得無人注意,這才湊近了蘇昕說:“你說是誰推的九娘?”
蘇昕一愣:“啊?誰?”
七娘搖搖頭:“我吃不準。”
蘇昕訝然。
七娘又打了個寒顫:“可能是張姐姐,也可能是我四姐——”
蘇昕啊地一聲輕呼,不可思議地看著七娘。
七娘靠緊了她,抖抖索索地低聲說:“你看清楚了?到底是誰?”
蘇昕想了想,搖搖頭:“我看到有人推四公主了——”
七娘麵無人色地發起抖來,剛想回頭。蘇昕一把拽住她:“別動!”
這時一雙手忽然搭在七娘肩上。七娘啊地一聲慘叫,跳了開來。卻是張蕊珠一臉關切地問:“阿姍,你怎麽了?看著很不好的樣子?”四娘六娘也走了過來問她怎麽樣。
蘇昕捏住七娘的手:“沒事,阿姍就是擔心九娘。越想越後怕!”
六娘由衷地欽佩道:“九妹那麽小的年紀,卻能舍身勇救四公主,真是——”她竟然一時想不出用什麽詞來描述了。
四娘微笑著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九妹這次立了大功,待午後捶丸賽大展身手,這汴京城,還有誰不知道我家九娘的呢?”
蘇昕和七娘對視了一眼,各自垂首不語。
寶津樓的偏殿裏,四公主趙淺予正躺在榻上,對著高太後細聲細氣地說著自己得救的過程。她年齡雖小,卻伶牙俐齒,這一摔,空中停留,再摔,九娘救她,抱旗,太初甩槍,六哥入水。她淚盈盈的,卻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榻邊的高太後向皇後陳婕妤,還有梁老夫人都被她說得心一上一下,又驚又怕。
趙淺予想了又想,還是沒說有人背後推了自己。上一回,她的乳母忍不住同陳婕妤哭訴趙瓔珞把她從慈寧殿的台階上推下去。當夜就被婆婆命人杖殺在她麵前。六哥後來抱著她讓她哭,可是她哭不出來。
高太後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搖著頭,朝梁老夫人讚許道:“孟子一脈,果然仁厚。你家這小小稚女,竟能舍身救阿予。真該讓天下人知曉,當為天下人楷模啊。老身看,應讓禮部好生表彰一番。”
趙淺予一聽,大喜:“婆婆,就是就是!”
梁老夫人趕緊跪了下來:“娘娘,折殺孟氏一族了。九娘所為,出自本心。全賴大趙以仁德治天下,升鬥小民才能得以教化,銘刻在心。豈可歸功於她一人?落水一事,阿梁鬥膽,還請娘娘勿表彰於她,也別賞賜她什麽,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趙淺予瞪圓了桃花眼,這位婆婆太不講理了!怎麽救人的好人卻不能賞賜和表彰呢?
高太後卻長歎一聲:“阿梁你小心謹慎了幾十年,還是這個脾氣,老身知道你的苦心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一貫愛護這些小的。你放心,我心中有數的。隻是委屈了你家九娘。這有功的不賞,不能賞,老身這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趙淺予眼珠子轉了轉:“婆婆,要不,明年讓阿妧來做我的侍讀女使吧?我喜歡她。最好天天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她還能教我捶丸呢。”
梁老夫人卻又道:“多謝公主美意,隻是九娘生性頑劣,在家中已經多次闖禍,實在不宜在宮中侍候公主。”她又向高太後叩謝。
高太後拍拍趙淺予的手:“好了,這個以後再說。”她沉吟了片刻:“來人。”
秦供奉官垂首應了。
高太後說:“今日阿予受驚過度,那孟家的小九娘落水剛剛才獲救,你去同官家說,老身的意思,今日公主們的捶丸賽就此罷了,明年再賽就是。這呈百戲的時辰也已經晚了許多,還是趕緊讓他們開始吧。”
秦供奉官笑著說:“娘娘英明,這會兒才剛開始打水秋千呢。恐怕今日的百戲得晚一個半時辰了。小的這就下去稟告官家。”
這時外麵女使進來稟告說郡王被官家喚去了,孟家小娘子手臂脫臼,剛治好,上了藥,等著在殿外覲見。
高太後點點頭:“快把這好孩子帶過來給老身看看。”
九娘右手手臂還吊在脖子上,身上衣裳都換好了,頭發也梳整齊了。進到殿裏,她先對太後皇後行了覲見跪拜大禮。
高太後示意女使將她扶起來,招招手讓九娘走到近前,拉著她的左手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對梁老夫人讚歎:“到底是你教出來的孩子,同你家六娘一樣,這禮儀沒得說,人也純正仁厚,唉,真想留在老身的身邊。自從淑壽嫁了人,慈寧殿就冷冷清清的。阿予又調皮,坐不住。”
梁老夫人又欲跪下,高太後擺擺手:“好了好了,老身不同你搶,這孩子是老大家的還是老二家的?”
梁老夫人回稟:“稟娘娘,九娘是三子孟建庶出的幼女,今年七歲了,剛入了族學。”
高太後和向皇後都一愣。梁老夫人趕緊道:“這孩子是阿梁身邊的慈姑從小帶大的。”
高太後想了想,才笑著說:“怪不得,是個好孩子。你今天救了公主,想娘娘賞你什麽?”她低頭看向九娘。
九娘心底暗暗好笑,若說對太後的熟悉,恐怕除了梁老夫人,向皇後,宮中也沒有人比得上她了。她裝作聽不出高太後口氣中的冷淡和考驗之意,仰起小臉說:“謝娘娘,臣女並沒有救公主,用不著賞。”
向皇後人忍不住奇怪:“小九娘,明明你也救了四主主啊,怎麽說自己沒救不用賞呢?”
九娘抿唇笑了:“九娘沒有救公主,九娘隻是拉了阿予一把,阿予是九娘捶丸賽小會的同伴,也是太初表哥嫡親的姑母所生。九娘拉的是自己的同伴,家族的血親。先祖有雲: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所以九娘隻是做了該做的事,不需要額外的賞賜。”她轉身跪了下來:“還請娘娘寬恕九娘失言之罪!”
向皇後一愣,高太後卻明白九娘說的是把四公主說成孟氏的血親。趙淺予雖然是陳婕妤所生,卻隻能算是官家和皇後之女兒,同陳家不算親族,同孟家更不算親族。她這話的確是說錯了。
看著梁老夫人也跪拜於地請罪,高太後笑著擺手:“好了,起來吧,這話也沒說錯。阿予難道不是阿陳肚子裏出來的?阿陳難道不是陳青的妹妹?這禮法森嚴,也不能杜絕人情。這民間還有個庶母的名分呢,難道咱們皇家絕情絕義成這樣了?”她笑了笑:“這天下的百姓不一樣當陳青陳漢臣是六郎和阿予的舅舅嘛。”
九娘心中一動,垂眸不語。
女使們上前扶起梁老夫人和九娘。高太後笑著拍拍梁老夫人的手:“看不出慈姑倒是個明白人,教出來的孩子,不比六娘差,可見,還是要教養得好才行。”她想起趙檀趙瓔珞,真是隻能歎口氣。
外間內侍前來稟告說百戲即將呈上,官家請太後去正殿觀禮。
高太後笑著說:“好了,老身記住這個好孩子了,這麽好的孩子,不會埋沒了她。五娘,咱們先去正殿。”
向皇後拍拍陳婕妤的手:“你就留在此地,好好陪陪阿予,她可真是嚇壞了。我聽著都嚇壞了。”又讓女使將梁老夫人和九娘帶去後邊好好說說話壓壓驚。
趙淺予一頭撲進陳婕妤的懷裏,嚶嚶哭了起來。
陳婕妤閉上眼,恨不得將懷裏的小人兒摟進骨頭裏,心裏更惦念著兒子不知道怎麽樣了,眼淚直流,潤濕了趙淺予的鬢發。她一向害羞靦腆,入宮後更是寡言少語,逆來順受。雖然如今做了三品婕妤,卻依然極少開口說話。
趙淺予探頭看看沒有人在旁邊,才貼著陳婕妤的耳邊說:“娘,有人在背後推我。”
陳婕妤一抖,隻講她摟得更緊,喃喃地吐出一句話:“阿予乖,別告訴人,千萬別和你哥哥說,知道嗎?”她摸摸趙淺予的小臉,哽咽著說:“再熬一熬,等她出嫁了就好了。”
母女兩個壓抑著的哭泣,幾不可聞。殿外垂首靜立的趙栩,卻握緊了雙拳,轉身朝殿外拔足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