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蒲公英(番外二)

因為臨時改簽,兩個人抵達時已是晚上。負責接待的導遊張青十分熱情,幫著搬了行李上車:“傅先生,傅太太,你們就叫我小張吧,我們運氣不錯,接下來幾天都是風和日麗。”因為臨時改簽,兩個人抵達時已是晚上。負責接待的導遊張青十分熱情,幫著搬了行李上車:“傅先生,傅太太,你們就叫我小張吧,我們運氣不錯,接下來幾天都是風和日麗。”

“好的。”丁念隱隱興奮。雖然線路早已規定,但若天公作美,也不枉她來前下的決心。

張青是個活潑開朗的大男孩,去酒店的路上便開始暢聊。丁念應答幾句,見傅紹恒隻閉眼沉默,便對張青示意,後者了然:“哦哦,我話太多了。”立刻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到了酒店,張青替他們辦理入住,又幫著把行李搬上去。丁念從來沒住過總統套房,好奇地環顧四周,傅紹恒則打著哈欠問:“衣服在哪個箱子?”

“這個。”她把棕色的往他那邊推。

傅紹恒很快拿出換洗的衣物,丁念則簡單收拾一番,給家裏打了電話。彥寧已經睡下,張玉英讓她不要掛心,她答應完又給母親發了條安全到達的信息。孫麗梅很快回複:“累了一路,趕緊休息。”

丁念這才覺得有點疲憊,打開窗,對著海風伸了個懶腰。

對於傅紹恒來說,蜜月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可以肆無忌憚地睡覺。公司的事再多,他也不能立馬趕回,加之他難得請了年假,又在朋友圈裏發了動態——於公於私,誰會這麽不識趣地打擾他?這麽一想,假期前超負荷的忙碌就變得格外值得。

他一覺睡到自然醒,懶洋洋地睜眼,屋內窗簾半開,蔚藍的天和海在遠處相接。天氣果真不錯,他心情大好,翻身下床,卻意識到房間裏少了一個人。

他拿過手機撥號:“在哪?”

丁念來不及收起笑意:“啊?……我在海邊,你醒了?”

“你旁邊有人?”

“對啊,小張。”

小張。

傅紹恒:“午飯怎麽解決?”

丁念尋求身邊人的意見,然後說:“可以去酒店二樓,或是去當地的特色餐廳。你喜歡吃炒飯嗎?”

“不喜歡。”

丁念哦了聲,摸不透他的想法:“那你還是在酒店吃吧,選擇比較多。”

“你呢?不回來?”

“我要去吃炒飯。”

“……”

意見不統一,傅紹恒去浴室衝完澡,便換了套短袖短褲出了房間。二樓餐廳裏的食物種類繁多,他拿了份雞飯,要了碗湯,在窗邊的座位坐下。

不得不說,這家酒店的選址和設計都堪稱完美。隻是剛才還很餓的他,對著美食美景,卻胃口寥寥。

匆匆果腹,困意又隱約襲來,他決定再回去躺會兒。這樣的日子簡直舒服得讓人墮落,他把臉埋在枕頭裏,再一次睡了過去。

丁念回到房間就看見**的一團隆起:“別人都說老來覺少,你怎麽反過來睡個沒完。”

終於舍得回來了。

傅紹恒坐起,看她穿了件長袖:“外麵不熱嗎?”

“當然熱。但比起曬黑,我寧願多出點汗。”丁念拿了東西進浴室,傅紹恒等她洗完,進去幫她吹頭。

這是他在她懷孕以後才掌握的技能。她懷孕後期心情不好,做什麽都嫌煩,洗完頭濕漉漉的也懶得擦。他幫忙的前兩次不得要領,熟練了之後倒玩出點興致來。丁念的頭發細得出奇,洗完軟塌塌的,吹幹又蓬得厲害,剪短時像個小獅子,留長了重新變成馬尾才服帖些。

丁念看著鏡子裏的他,神色專注而嚴肅,好似麵前的不是她的頭發,而是一堆亟待擺弄的幹草——“好了好了。”她叫停,“差不多了。”

她理好吹風機的線,聽他問:“下午什麽安排?”

“先給彥寧打電話,打完——我要休息休息,等太陽快落山了再去海邊。”

“好。”傅紹恒應了,出去開視頻。畫麵裏,張玉英抱著孫子笑得開心,小家夥卻一見父親就皺眉嘟嘴。傅紹恒逗了會兒沒成功,丁念隻是過來叫了聲陶陶,小人兒就立馬樂了,伸出小手來抓屏幕:“媽媽。”

“誒。”丁念笑,“陶陶吃過飯了嗎?”

“吃了。菜菜。”一歲多的孩子,聲音糯糯的,朝屏幕裏的媽媽賣乖,張玉英笑道,“今天中午吃了可多,尤其喜歡蒸蛋和青菜,麵片也吃了小半碗。”

丁念放了心:“媽,這幾天辛苦你了。”

“說什麽呢,你難得出去一趟,我也難得幫你帶幾晚。他昨天晚上也乖,沒哭沒鬧,我跟他說睡醒了就能見到媽媽,他倒能聽懂似的,眨巴眨巴眼就睡了。”

丁念聽得寬慰,和孩子又聊了幾句,就聽那頭傅天森說:“玉英,午睡時間到了。”張玉英便讓小彥寧跟媽媽說再見。

懷胎十月,哺乳一年,斷奶半年,丁念從未有一天離開過孩子。去年九月她銷假上班,白天無暇顧及,但不論多晚都會回到孩子身邊。生完後她幾乎沒睡過一個整覺,和傅紹恒商量好了他上半夜,她下半夜,遇上他出差,她就一個人堅持。張玉英心疼她睡不踏實,孫麗梅知道情況後也提出幫忙,她不肯,到後來,聽不見孩子哭她也要爬起來看一眼。也正因此,不用費盡心思地節食運動,她就比懷孕時瘦了一大圈。

方鈺對此大為不解,她女兒一出生就給了婆婆帶,斷奶也早,自己和老公兩個人樂得悠閑,臉上多了幸福肥,看著丁念的胖瘦變化,忙勸道:“你別操心過頭累壞了,太瘦了可容易顯老。”

丁念被她這麽一說,就總是去照鏡子。她自己看不出來,稱體重卻是比婚禮時還重了四斤。她問傅紹恒,傅紹恒說她臉瘦了,身上卻沒有,她沒理解,直到晚上他一遍遍探索她的身體而不知滿足,她才明白緣由,羞得直去推他掐他。

其實她也知自己操心,可操心的甜蜜遠遠勝過了煩惱。小家夥一天天長大,會叫媽媽了,會站了,會走路了,雙手圈著她的脖子粘著她時仿佛能把她的心化了。這回要不是傅紹恒堅持要把一拖再拖的蜜月補上,她才不會狠心坐飛機跑到南半球來過二人世界。

傅紹恒見她打完電話就悵然若失,心疼的同時又難免吃味。小家夥的出生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也把她的一顆心完完全全地占了去,他伸手摸她柔順蓬鬆的發尾:“那什麽……等彥寧大些,我們帶他一塊出來。”

“一塊出來睡覺嗎?”她揶揄道。

傅紹恒幹幹地笑,過去嗅她:“我昨天太累了……早上你也沒叫我。”

“我才不要跟懶豬去看日出。”

傅紹恒一頓:“你去看日出了?和那個小張?”

“……是啊。”

傅紹恒的心被她撓了一下,把她壓在沙發上:“蜜月旅行,你倒是和別的男人玩得很開心。”

“沒有很開心,但感覺還不錯。”她怕癢,躲不開他故意逗弄的手,咯咯地笑出了聲,“喂!……大白天的,別鬧。”

“怕什麽,合法的。”他低頭親她,親了好一會兒再把她抱到**,丁念承受著他的吻,提醒道,“窗、窗簾……”

傅紹恒忙下床去拉,想到什麽,又轉身去小箱子裏翻找,丁念等了會兒,坐起身來,和他目光相遇:“你找什麽?”

傅紹恒停下動作。

“整理行李時我就把它拿出去了。”丁念坦言。

傅紹恒意外,走過去坐到床邊:“為什麽?”

“你還是不準備再要一個,對嗎?”

傅紹恒沒有回答她。兒女雙全是他坦承過的願望,但眼下有了她,有了彥寧,他不敢奢求更多,所以這一年多來他每次做都準備充分,他親她:“你為了彥寧吃了很多苦,我現在已經很滿足了。”

“我也很滿足。”丁念說,“可我總是怕彥寧一個人會很孤單。你想想,你和我都是獨生子女,從小到大,我們除了父母,很難再無條件地相信別人。可兄弟姐妹不一樣,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由血緣背書的合夥人,他們一起長大,玩鬧,等我們年紀大了,他們還可以彼此支撐,彼此照顧,這樣不好嗎?”

“可並非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能友好相處,萬一他們關係很差呢?如果彥寧不喜歡,或是彥寧的弟弟或妹妹不喜歡……”

“你這借口太蹩腳了。”丁念打斷他,彥寧還小,他能懂什麽?她審視他,忽然問,“你怕了,是不是?”

他一怔,隨即看清她眼裏的執著:“……是。”

丁念心頭一澀:“那隻是意外,誰也預料不到。”

“所以意外才可怕。”傅紹恒又記起那個難忘的夜晚,即使他們嚴格遵循所謂的科學方法待產,到了最後一關,她的分娩也並不順利。

他記得父母焦急的臉龐,記得嶽母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也記得自己候在手術室外看著秒針一圈圈轉,全身的力氣也隨之一點點渙散的感覺。那種無力、絕望、以及在絕望中死命冒頭的希冀,成了橫亙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丁念見他久久沉默,輕聲喚他:“好了,不提了。”

傅紹恒不明白她明明是親曆者,為何還會生出如此大的勇氣:“傻瓜,難道你就不怕嗎?”

“我不怕。”她不知第幾次跟他強調,“真的,包括後來我在病房休息,我也沒感到後怕。成為一個母親不是容易的事,我必須勇敢,而以後,為了你和孩子,為了愛我的家人,我會越來越勇敢。”

她微微笑了:“我不知道你是年紀又增長了,還是和我相處久了把一部分勇氣給了我,你現在做事比我還要畏首畏尾。”

她雙手捧住他的臉,在他嘴上親了一下,“傅先生,我們要成為合格的父母,就要保持樂觀進取的精神,隻要我們有愛,有恰當的方法,問題總會解決的。至於你剛才提到的相處和關係問題,彥寧還小,他的弟弟妹妹甚至還沒有來……難道你對我們的家庭教育這麽沒信心?”

傅紹恒心裏的防線被她的柔情蜜意一層層攻破:“我當然有信心。”

“那就好。”丁念又笑,帶點得逞的俏皮,小雞啄米似的親了他好幾下。這個男人,曾經那麽自以為是,果斷決絕,卻因為她,變得有那麽一點小心和內斂。傅紹恒受不了她的主動,將她一把摟過,深深吻住,“我們待會兒去看日落,明天再一起看日出。”

“好啊。”

“你和他在哪裏看的?”

他?

丁念笑:“我騙你的,我自己在陽台上看的。”他遲遲不醒,她等得都快餓死了,九點多才下樓吃了早餐。

傅紹恒動作頓住,懲罰似的在她唇上輕咬一口,丁念笑意不減,安慰說:“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我們就這幾天試一試,要是不成功,以後也就算了。我們好好疼彥寧,行嗎?”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他推高她的衣服,她挺起她的腰,繾綣中,傅紹恒和她約法三章,“說好了,這回不準掐我,不準喊停,不準哭著耍賴。”

瞧不起誰啊,丁念自信:“我才不會。”

傅紹恒笑了下,開始專心進攻,過了不久,也可能是很久,**響起某人嬌軟的聲音:“別,輕點……求你了……”

“不是嫌我老了嗎?”

“沒有……”丁念受不住,要去掐他,被他輕輕鬆鬆反製,他吻去她額角的汗,“再堅持會兒,離日落還早得很……”

說好了休假一周,兩人在第四天就坐上了回程的飛機。逛了海,吹了風,吃了當地特色的菜肴,蜜月的吸引力已聊勝於無。剩下三天元旦假期,傅紹恒帶著老婆兒子回了公寓,溫存過後,就又開啟了工作模式。

托傅紹恒的辛勤努力,丁念的小金庫有了穩定且豐厚的增長。她的吃穿用度本來就不多,如今開銷全部有人管,她發多少工資就都存下來。轉眼間,農曆新年快到了,她準備給家裏人買些東西,張玉英卻想到了她前麵,該買的不該買的都往家裏搬,去年家裏添了人口她就十分興奮,今年傅天林兩口子和好如初要回老宅過年,又是喜事一樁。

傅曉晨放了寒假就直接回老宅住。除了偶爾和嵐城的同學約一約,就成天在家抱小孩,最喜歡的就是拿著糖果逗他:“叫小姑姑,叫了就給你糖吃。”

小彥寧眼睛大大的,全程盯著糖果,卻沒有動作。“真忍得住啊。”傅曉晨不服,換了各種顏色口味的糖果卻都失了效,到了後來,她說一聲小姑姑,小彥寧就誒一聲,氣得她叫爺爺奶奶,老人家早已樂得不行,傅奶奶一口一個乖寶地把重孫摟在懷裏,傅爺爺也隻是笑:“多大了你,還沒彥寧沉得住氣。”

傅曉晨再也不是家裏最小的那個,隻能去爸媽那裏求安慰。傅天林辭掉那個女助理後,何雲就沒再拿這事為難他,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

傅紹恒本來很適應家裏的熱鬧,但如今有了孩子,家裏越熱鬧,他和孩子的相處時間就越少。年二十九放了假,他一進門就聽到客廳裏的笑聲,傅曉晨正在翻看相冊,有他小時候到學生時代的老照片,有他的結婚照,還有彥寧的百日照、周歲照。他聽見那句我哥怎麽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就想過去收好,傅曉晨眼疾手快:“你幹嘛?”

“這是我的東西。”

“丁老師給我的,我不能看嗎?”

“她人呢?”

“在房間裏上課,當老師真苦,一輩子都得不停學學學。”

“你不也沒學到頭?”傅紹恒搶她不過,抱起兒子上了樓,傅彥寧對著擠眉弄眼的小姑姑笑,見傅紹恒臉色不好,又笑嗬嗬地叫了聲爸爸。

傅曉晨感歎:“幸虧陶陶不像我哥。”

張玉英說:“你哥小時候也很可愛。”

“才沒有,他比陶陶胖,眉毛又濃,可凶了。”傅曉晨笑,“大伯母,你也該給我哥取個小名,什麽樂樂啊,哈哈啊,說不定他就不會這麽無趣了。”

張玉英覺得有道理,正要附和,卻聽何雲說:“那我也該給你取個小名,要麽默默,要麽靜靜。”

傅天林:“我同意。”

傅曉晨:“……”

傅曉晨在家裏地位全無,晚上在群裏吐槽:“不活了,兩年前我還是掌上明珠,現在明珠變塑料啦!!”

林婉言發了個摸摸的表情包:“不怕不怕,你都晉升小姑姑了,輩分永遠比他大。”

唐近東:“趕緊找個小姑父,也生一個,那你就又有主動權了。”

傅曉晨:“你個法盲,結婚有法定年齡的好嗎?”

唐近東發了個黑人問號:“你沒到?”

“他小姑父沒到。”

“臥槽!你真有了?”唐近東本來就耍耍嘴皮子,沒想到套了個大瓜,林婉言也吃驚:“不會吧曉晨,你……”

“怎麽,就隻許你倆恩恩愛愛纏纏綿綿在朋友圈秀,我就不能談戀愛?”

“能,你當然能,這麽一來,也就蔣大吉祥物沒脫單了吧,哈哈哈。”唐近東發了語音,林婉言也趕緊追過來。傅曉晨哪裏有什麽男朋友,背法條還來不及,期末幾門專業課平均績點沒到4.2氣得她到現在也沒喝奶茶,隻是看著這兩人興致勃勃的八卦樣,她也懶得解釋,“你們倆還好意思關心我呢,我幾次到北京來找你們,每次都帶我去吃食堂,回來也不約,就怕我當電燈泡。”

“哪有哪有,你這電燈泡瓦數低,哪幹擾得了我們,至於你到北京,我不是想讓你比一比清華的食堂好吃還是北理工的食堂好吃嘛。”

傅曉晨嘁一聲:“詭辯,我才沒吃過清華食堂呢,你就是小氣。”

“蔣子軒連食堂都不請你?他不更小氣?”

傅曉晨這下不知怎麽回了,別說食堂,她連清華都沒去過。蔣子軒這座冰山畢業以後就變成了死火山,朋友圈不見他更新,發他消息也不回,快兩年了,隻有她去年發了條動態:從今天開始我也是有侄子的人了,他給她點了個讚以外,就再無私下聯絡。即使是群裏聊得歡,他也隻是偶爾冒泡,要麽是嗯,要麽是好,要麽是隨便,新年快樂……短得她壓根揣摩不出他的情緒。

眼下,唐近東又連續語音轟炸:“傅曉晨你沒找過蔣子軒?還是蔣子軒不理你?”

“你可真仗義,就指著我一個人錢包禍禍是吧,十五塊一頓也是錢啊大姐。”

“我還帶你去收費景點玩,皇城根底下消費高啊大姐。”

“……”

傅曉晨積攢怒氣,正要@林婉言讓她管管,就見一個文字框飛出來:吵死了。

是蔣子軒。

唐:“呦,你還活著啊。”

“……”

傅曉晨受不了他:“求你閉上大喇叭吧,別打擾人家考博士。”

“喂喂喂……”

蔣子軒:“你怎麽知道我要讀博?”

“……”傅曉晨手機差點掉地上,“我,我就是隨口一說。”

該死,多打了個逗號。

唐近東發了個哭泣的表情:“學霸,給我們普通人留點活路吧,你上回不還是跟我說畢業了就找工作嗎?怎麽又拐回了禿頭的道路?”

“……”

傅曉晨正好奇呢,林婉言突然@了蔣子軒:“你有女朋友了嗎?”

“沒有。”

“怪不得。”

唐近東:“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會覺得讀書會比談戀愛更有意思。”

“……”傅曉晨想給林婉言豎大拇指,果然跟唐近東待久了,膽子也會大,可是,她的膽子怎麽會越變越小呢?

這話題讓氣氛冷了一冷,唐近東要暖場,說拜年沒意思,初四一起去看電影吧。春節檔影片豐富,什麽類型都有。傅曉晨想,他們倆當然是要看愛情片的,蔣子軒不會去,她就隨便找部戰爭片吧,槍炮突突突的,總不會冷清。看完再去江心公園逛逛。唐近東和林婉言都同意,蔣子軒意料之中的沒反應。

到了初四,傅曉晨看完了那部戰爭片,坐在影院休息區等著他們林婉言那邊散場。她正玩著手機,麵前卻坐下一個人。

她抬眼,不無錯愕:“你怎麽來了?”

“不是約好了今天聚?”

“……那你可真夠準時的。”

“我剛看完。”

“看完?你看了什麽?”

他報了電影名,傅曉晨嗤笑一聲:“大哥,我們看的是同一場,你早點說會死嗎?”

“小姐,早點說不會死,但你睡覺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打呼嚕?”

“我打呼嚕了?”她皺眉,“騙鬼吧你,打仗那麽吵,誰聽得見啊。”

蔣子軒難得笑了笑,掏出手機放了那段錄音。他當時正看得入神,被旁邊人探身的動作打擾,才朝左邊看去。燈光昏暗,她和他隔了兩個人,卻能肯定就是她,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錄了十來秒,隻聽槍炮聲迅速迭起,她立刻驚醒,他也立刻收好了手機。

他也是第一次聽成品。錄音裏,沒有主角說話聲,沒有背景音樂,隻有女孩細細碎碎的鼾聲和周圍人低低的笑。傅曉晨氣急:“蔣子軒!你這什麽惡趣味!給我刪了。”

“我可以刪,但還是要提醒你,文明觀影,人人有責。”

“……”傅曉晨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悶悶地坐在原位,直到那兩個出來也沒有消氣。唐近東打著哈欠:“呀,你們看完了?我都快餓死了,趕緊去吃飯。”

“吃什麽?”

“自助火鍋行嗎?”

“行。”傅曉晨起身,問林婉言,“電影好看嗎?”

“不好看,無聊透頂,”唐近東馬上抱怨,收到林婉言的眼神警告又及時收口,“不過也不是一無是處,還是有……那麽點意思。”

“曉晨,我們走。”林婉言也變了臉,挽著傅曉晨很快進了電梯。唐近東嘖一聲,撓撓頭,看向蔣子軒,“說真話說假話都要挨罵,你呢,你那部有意思嗎?”

蔣子軒單手插兜,按下電梯按鈕:“還行,挺有意思的。”

新的一年開始,傅氏在望城的工廠正式投產,傅氏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三十七歲的傅紹恒忙著工作,忙著數錢,也忙著體驗當父親的快樂。

丁念懷第二胎時沒吃多少苦,生完了也不用整晚整晚地候著。女兒就像個天使寶寶,喝得多,睡得香,像一團粉嫩嫩的雲朵。傅爺爺給她取名悠然,小名是傅天森取的,叫小魚,丁念教了高三,課業停不得,寒假過完就去上了班。張玉英知她性子執拗,也不多勸,隻白天照顧孩子時愈發用心。

傅紹恒一周去接她兩三次,她經常在副座上就睡了,他實在心疼,就跟家裏商量,還是住到學校附近。其實那間他租過的房子早就被他買下,就連曉晨準備高考時的那間他也買了又賣,三年不到就賺了個二十萬。丁念聽得嘖嘖誇讚,說他是財神轉世,他一邊給她吹頭發一邊笑,他才不是財神,他的運氣,是遇見她之後一點點漲上來的,不隻是他,這幾年爺爺奶奶的身體穩定,父母的心情也肉眼可見地變好,家和萬事興,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帶來的福氣。

兩個小孩離不得大人,張玉英和月嫂一塊照顧了兩個多月,四月份孫麗梅也要來接替。丁念問家裏的超市怎麽辦,孫麗梅說讓丁安山管。傅紹恒照例每個月給他們打錢,他們雖然不用,但經濟壓力到底小了些,丁安山不用開夠12小時的車,朝九晚五輕鬆不少。吳健買房子時,他們還借了點錢給他付首付。天氣好時,他們也把鄉下的老人接到城裏玩了幾次,丁爺爺看見孫女置辦的房子,又看見兩個重孫,常年繃著的臉上露出欣慰歡喜的笑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丁安山去拿土雞蛋,丁奶奶甚至記住了陶陶的名字,小家夥嘴甜不認生,一見老人就叫太公太婆,哄得眾人都高興。

生活似乎好到了頂峰,圓滿得不能再圓滿,丁念心裏卻開始變得空落落的。她覺得傅紹恒的能量大到可以養活幾千人,而她的作用卻微乎其微,這種空落落在她帶完這屆高三後異常強烈,她看著校門口的報喜橫幅,第一次想遲點回家——辛苦三年帶來的好成績帶給她愉悅和充實,而在家裏,她的身份小到隻是一個母親。

這種想法很奇怪。曾經渴望的反倒變成了束縛,是她太貪心,還是她居安思危慣了引發的擔憂?那她是該忽略還是主動去調節?

這天晚上,嶽母和孩子已經入睡,傅紹恒洗漱完,見她還在書房裏看書,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立刻警鈴大作:這人恐怕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走進去,抽掉她手裏的書:“發什麽呆?”

“時間過得好快,”她說,“相聚和告別都好像是一眨眼的事。”

“不要告訴我你還想再經曆一次高三。”她今年沒累病算是幸運的了,他看了眼書的封麵,“我遲早要把這本《金粉世家》扔掉,每回你一看它就心情不好。”

他把書隨手往架子上一放:“過幾天我們就回公寓,今年暑假長,我們可以去遠點的地方旅遊,這次帶彥寧和悠然一起,還有爸媽,都去。”

“去哪?”

“你想去哪兒?”

“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她羨慕他,“你怎麽越來越不怕麻煩,旅遊不是最費心力了?”

“我才不怕。有了悠然之後,我覺得自己像三十出頭。”

丁念笑:“你這是幻覺。”

“你呢?”

“我反倒覺得我變老了許多,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

“不會又有了吧?”

“……才不是。”丁念瞪他,“我的價值是不是就體現在生孩子上?”

“怎麽會,別瞎想。”

“但和你比起來,你永遠都充滿幹勁。我隻是在某個階段鬥誌昂揚,然後又像個氣球慢慢癟下去。”

“這才正常,我也是。”

“你哪有。”

“我癟下去的時候都是你在給我打氣,你忘了?”傅紹恒笑,“你進我退,你就拉著我推著我,我往前衝,你走不動,我就抱你背你帶著你一塊,你說,這種不合拍是不是也是默契的一種?”

“你現在好會說話。”

“那是因為你能聽我好好說。”他摸摸她的臉,“今年是傅氏成立五十周年,下半年會有很多慶祝活動,我提前給你打預防針,不管我走到哪裏,和誰見麵,隻要我代表傅氏,你都要站在我身邊,知道嗎?”

“……知道。”

“九月份開學,傅氏會繼續捐資助學。今年除了一中,三中,我還準備在幾所職業中專也設立獎學金,你支不支持?”

“當然支持。”

“那你是不是又要忙起來了?”

“我願意忙。”丁念忽然明白了,她隻是不喜歡停滯的感覺,而他讓她一下子找到了新的目標,“你放心,我會好好準備,也會跟媽好好討教,不論走到哪兒,都不會讓你丟臉。”

傅氏舉行周年慶的那天,嵐城及周邊地市的政商兩界有眾多賓客出席。傅紹恒作為主人翁,是最矚目的焦點人物。各路媒體收到紅包,正麵報道不計其數,一時間,傅氏的企業形象又往上跨了幾級台階。

傅紹恒接到公關部的電話時正準備回家吃飯,聽見是針對他個人的采訪,本能拒絕,回去跟丁念一提,丁念卻說:“那家雜誌社在業內聲望很高,他們要采訪你,第一不會亂寫,第二是看到了你身上的新聞價值,對傅氏在全國的宣傳也會有利。”

“真的?”

“真的。”丁念立馬去書房找了雜誌,“我訂了好幾年,每篇文章都很有分量。”

傅紹恒便又讓公關部答應下來。

和雜誌記者的見麵在十二月底。對方是位穿著幹練的女性,身材豐腴,臉上還有嬰兒肥,但一開口,傅紹恒就知道她做足了功課,她對傅氏的發展經曆爛熟於心,給他看了采訪提綱,角度的確新穎犀利。他指著最後幾行的私人問題:“這我必須要回答?”

“這有利於讀者了解您豐富的內心。”

“我以為這是我的隱私。”

“請您相信我的職業操守,在發表之前,我一定經過您的同意。”

傅紹恒眼神銳利,他不笑的時候,神色不怒自威。於燕心裏一驚,但很快露出和善的微笑:“傅先生,請坐吧。”

傅紹恒也笑,和她握手:“希望我能給你想要的答案。”

“謝謝配合,我絕不會浪費您的時間。”

傅紹恒的判斷沒有錯,兩個小時的采訪十分順利。在她的引導和層層遞進的詢問中,他並沒有感到冒犯,而是在一種放鬆的狀態下講述了他接手時的困難、做決策的流程和他作為拍板者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心理變化。

“傅氏準備上市嗎?”

“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作為嵐城根基深厚的本土企業,您始終堅持集權式的管理方法,難道就不怕自己的失誤導致傅氏走上彎路?”

“我不怕。傅氏今天的成功證明了我有管理的能力。何況做主的是我,影響我做主的人很多。我也許會犯錯,但不會犯致命的錯誤。”

“您相信氣數嗎?”

“相信。”

“傅氏已經走過了五十年,如果是一個人,他也已經步入了中年。”

“可我進入傅氏才十五年,正式接手才十年,他還是一個孩子,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記者笑:“您一直如此自信?”

“自信是管理的前提,如果連我都沒有信心,我怎麽讓我的員工相信傅氏是一個能給他們未來的企業?”

“可您也有過投資失敗的經曆。”

“孩子在成長的道路上難免摔跤。”

於燕探究:“那除了公事,您在生活中也是如此?我知道您的太太是中學老師,她也是被您的自信吸引的嗎?”

“她一開始很討厭我。”

她來了興致,這就是她要的矛盾點,然而傅紹恒卻說,“這裏可以點到為止。”

“您不想談您的太太?”

“她會看你們的雜誌,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曾經因為她的討厭而傷心過。”

於燕笑:“那關於私人問題,可以改成您對婚姻的看法嗎?”

“可以。”

“您覺得是什麽讓兩個人走向婚姻?”

傅紹恒調整了姿勢,認真想了會兒:“很久以前,我把它當成一個簡單的儀式,就好像學業完成之後需要考試來證明學習的成果,它可以用來證明兩個人的感情到了新的階段。後來有人告訴我,它是一份責任,我覺得她是對的,沒有責任感的婚姻不會持續很久。”

“很有道理。”

“可是責任感不是全部,沒有人會傻到僅僅因為要做一個負責的人而決定跟陌生人走完一生,”傅紹恒看她,“所以,如果兩個人已經開始討論結婚,絕不可能隻是自我綁架,而是有很多別的因素使然,例如被外貌驚豔、欣賞她的才氣、或是性格投契……這些因素在某種程度上是非理性的,但也恰恰是非理性才會使彼此吸引,我們稱其為緣分,緣分是很奇妙的東西。”

“您相信緣分?”

“是的,我相信。”

“那照您的說法,很多時候我們頭腦一熱,背後也一定有很多誘因?”

“當然。”

“那讓您決定步入婚姻的誘因是什麽?”

“我能說其中一個嗎?”

“能。”

“那就是心動。”

於燕又笑:“您剛剛還說,您太太曾經很討厭您,您會對一個討厭您的人心動?這聽上去並不合理。”

“但生活的有趣之處在於,不合理會因為誘因變得合理。”傅紹恒不在意地挑挑眉毛,露出釋然而又爽朗的微笑,這樣的神情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一些,“我太太是個很固執的人,曾經我很想改變她的固執,但沒有成功,後來我愛上了她,發現她的固執裏麵是我從未得到過的溫柔,所以我放棄改變她,選擇改變我自己,幸運的是,她也愛上了我。”

“所以——她現在沒有之前那麽固執了?”

“應該沒有。”傅紹恒喝了口水,“我對她的感覺是不客觀的,她在我眼裏時刻都在變,又好像始終是她。我可以接受她的一切。”

“聽出來了,的確不客觀。”於燕撇了撇嘴,“難道你們從未爭吵?”

“有,因為我的任性,我傷害了她和她的家人,但他們原諒了我。”

“方便說下具體原因嗎?”

“不方便。”

“好吧……如果我用蚌來比喻您太太,您會不會生氣?”

“不會,但她更適合用植物來比喻。”

“比如。”

“她之前的微信頭像是一個小女孩在畫蘭花。”

“可蘭花嬌貴而難養。”

“對,所以她不像。”傅紹恒想起那個灰撲撲的頭像,讓他想起他們初識的灰暗,她一直以為那個女孩是她幼年時的朋友,但後來,她告訴他,那是一部電影裏的截圖,電影名是《我們天上見》,講的是小女孩和姥爺的親情故事,她看了之後覺得很溫暖,而這溫暖陪伴了她七年。如今,她的頭像換成了彥寧和悠然奔跑的背影,她有了由她開始的血緣聯係,生離死別於她而言不再是不可觸碰的傷痛,而她,也把勇敢和力量傳遞給了他。

傅紹恒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因為他記起了某次閑聊,她跟他開的玩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認真的,她說她想當蒲公英,每年生發,隨風自由,落下一次就重來一次。”

“聽上去很美。”

“但我不喜歡。”傅紹恒搖頭,“小草有什麽好當的,年年重來年年疼。”

於燕想了想:“或許她是覺得可以入藥,小草有用。”

“可能入藥的又不止蒲公英。”

“……”於燕噎住,想了想,“又或許,她是借花語向您表達心意?”

“……什麽是花語?”

於燕決定打擊一下這個自信的男人:“蒲公英的花語是無法停留的愛,不切實際的愛。”

傅紹恒臉色一凜,而後起身。於燕的助手看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燕姐,我們是不是惹他生氣了?”

傅紹恒開車回家,腦海中一直回想剛才那位記者說的話。是了,肯定是了,她和她都是語文好的,肯定理解能力相近,不像他,聽了就像從耳邊刮過一陣風。

他懊惱,回到公寓,丁念正在廚房給孩子榨果汁。張玉英見他風風火火的:“怎麽了你,急成這樣。”

“你跟我來。”他握著丁念的手,眼神懇切。丁念也一頭霧水,跟著他進了書房,就聽他問,“你是不是還想著離開我?”

“?”

他看著她:“你之前說想當蒲公英,是不是準備隨時飄走,是不是對我沒有信心?”

丁念皺眉,伸手摸他的額頭:“你怎麽了?胡言亂語的。”

“你先回答我。”

丁念回憶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她笑了笑:“那天我們不是拍婚紗照嗎?攝影師讓我吹蒲公英,我吹了幾次沒成功,但後來成片效果很好,你看了不是還說很漂亮?”

傅紹恒眉頭鬆了鬆:“所以你才喜歡它?”

“是啊,它既美麗,又頑強。”

這下不隻是丁念,傅紹恒自己也鄙視他的記憶力,丁念見他瞬間釋然的表情:“你不要告訴我你火急火燎地趕回來就是問我這個,采訪結束了?”

“結束了。”他把最後的談話跟她交代了一遍,丁念嗤笑,轉瞬又生氣,“你還說我亂想,你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都結婚這麽久了,你就對我這麽沒有信心?”

“我有。”

“才怪,你要是有,就不會信她的話,就不會急著找我,如果我剛才承認了,你怎麽辦?”

“沒有怎麽辦,”他語氣堅定,“我找你確認是要知道你真實的想法,就算你承認了,我也不會讓你走。你要當蒲公英,我就當泥當土當你的大地,你降落一次,我接你一次,你降得快或是慢,我都不會讓你疼,你飄得再遠,隻要你回頭,我都在原地等你。”

丁念聽得耳根發紅,想罵他發神經,最後還是忍住。書房的門被敲響,她去開門,張玉英抱著悠然,彥寧則好奇地打量他們。

“沒事吧你們。”

“沒事。”丁念抱過悠然,笑著搖搖頭,張玉英這才放心去廚房倒果汁。傅紹恒臉上還有點不自然,聽彥寧叫了聲爸爸,才將他抱起。

“媽媽。”彥寧探身,要讓丁念抱。傅紹恒走過去,趁丁念不注意,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我沒想讓你生氣,真的。”

“隨便,反正我氣也生完了。”

傅紹恒笑,又去親她,傅彥寧也跟著學,小悠然看看這邊,看看那邊,大眼睛撲閃撲閃,笑得像朵春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