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抱歉，我沒空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梁雲川已經跳了下來，因為桌子距離床的距離變小了，空間一下子狹窄了許多。她方才有些走神，此時他離她很近，聲音就像咬在她的耳邊一般，顧唯的腦中想到今晚沈佳燁和秦陸的調笑，一時差點亂了分寸。
他提醒她：“去開燈。”
顧唯略微倉皇的轉過身去摸牆上的開關，屋子裏一下子亮的通透。
“謝謝。”顧唯抬起臉朝著他揚起一個笑容，維持鎮定。
“不用謝。”梁雲川把螺絲刀遞給她，又幫她把桌子給搬到了角落裏才離開。
第二天下午就是風機聯絡會，現階段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確定風機組的標準，這不僅關係到後期的經濟利益，合適的選址，合理的排列格局以及後期的輸電供電施工都會對一定範圍內的環境有很大影響。
風機組的設計師說：“之前我們已經跟宋知霖教授有過接觸，他根據相關數據做過估算，基本定下了容量和型號，我們也在著手準備，如果項目方對選型確認的話，就可以盡快簽訂合同。”
這話其實就是問顧唯的，她最開始的時候對這個方案並沒有異議，但是後期她綜合了附近的生態因素，認為現在選擇的型號排布起來存在不少弊端。
“雖說風電是綠色清潔能源，與火電場相比這種模式的發電更有利於和諧發展，但是據了解，在六橫島的西南部，有一片六千多畝的濕地，這附近的鳥類很多。風電場的建造，對它們必然是不利的，我們需要做的，應該是在保證經濟利益的同時，盡最大可能減少對鳥類的傷害。”
“這點宋教授有考慮過，他也提出使用反射鏡麵和紫外線塗層等措施來對生物產生習性視覺減緩，起到警示作用。”
顧唯點頭：“是的，這些措施是會起一些作用的，但是鳥類後方視線會有盲區，即使是視覺敏銳的種類都有這樣的缺陷。何況一到了晚上，能見度就會變低，對大多數飛行類生物來說，這更是致命的。”
風機組的設計師問她：“那你的意思將風機組集聚化排列嗎？”
“不，那樣會影響捕風能力，跟我們建造風電場的初衷相左，我認為可以選用更大一號的機型，同時再減少機組數量。”
這場會開了兩個多小時，各方意見自然也不少，風機組顯然對這樣的調整不讚成。
連顧唯所在的設計部手下的女設計師張琴都十分不滿，沉著臉當場提出異議：“顧總，這個時候做變動，無疑會加大各個分組的工作量，耽誤整體進度。”
“雖然時間上會有推遲，但是減少機組也是在降低平均成本，眾所周知，國內外所有的項目都在為加大機型容量和減少機組數量做努力，為什麽到了我們這裏，就怕麻煩了？”顧唯臉上不見喜怒，隻是淡淡地掃了一圈會議室，語氣仍十分耐心，可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她的態度很堅決。
張琴推開椅子走了出去：“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說是去洗手間，後麵卻遲遲沒有回來。
整個會場就像是剛點過一串鞭炮，有股揮之不去的火藥味兒。
最後還是梁雲川出麵做總結，把最後的決定權仍交給設計部，讓他們盡快給出最優化的方案才散了會。
沈佳燁和顧唯一起從會議室裏出來，她忍不住低聲提醒顧唯：“宋老師在年初的時候發表過一篇論文，就是針對浙江地區的風機應用情況作了分析。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建議，是在質疑他的論文不重視環保因素。”
“我並沒有否定老師的結論，我隻是認為可以做的更好。”她歎了一口氣：“我會跟老師再溝通。”
沈佳燁拍拍她的肩膀：“我了解你，你就是脾氣太強了，宋老師之前的排列中規中矩，但總不會出什麽問題，你現在做調整，對你有意見的人絕不會是少數。”
“佳燁，你是知道的，我隻認定對的事情，更不喜歡輕易妥協。”
顧唯才剛回到辦公室，宋知霖的電話已經先一步打了過來，他語氣責備：“你應該清楚目前更大容量的機組從來沒有在這片海域應用過，一旦調整方案，下麵就需要更多的監測和調試工作。”
“我知道，但並不能因此沒有應用過就不去應用，宋老師，我們之前在黃海也設計過大容量的精簡排列模式，現在並網發電一切順利，沒有任何問題。”
“顧唯，我明白你這麽做是考慮濕地的鳥類生存情況，但你不能本末倒置，我們隻是設計方，如果裝機容量不能和電網接納能力相匹配，隻會造成資源的浪費。”
她聽了這話有些煩躁，又是背對著門坐在轉椅上，連梁雲川在外麵敲門都沒有注意。
“我很尊重您的職業素養，也很認同您的專業水平，但是我不僅是為了保護生態環境。國內的風機製造技術已經日漸成熟，這個項目合作的都是最好的供應商，他們有能力設計出風輪直徑更大的機型。現在國家電網的接納能力更是一流的，新能源入網檢測和管理、柔性功率控製等技術都做得很好，隻要跟電力部門協調好，是可以應對的。”
“一旦某個環節出錯，那會給整個項目和我們公司帶來什麽樣的損失你要掂量掂量。況且你的想法，現在會需要更多的精力和財力投入，采購、吊裝、運維、調試……哪一項不需要高額的支出？”
“沒有什麽工作是不存在風險的，勘察設計更是如此，如果永遠持保守的態度，海事領域豈不是永遠都不會出現更大的設備？宋老師，現階段的付出後期一定會有更大的收益，低風速時段的發電出力會大幅度增加，升壓站的使用效率也會大大提升，風電場一旦投入工作，絕不可能是滿發狀態，浪費是必然存在的，把利用率提高到最優才是我們應該做的。”她頗有感慨：“而且我一直都記得，入行的時候您跟我說過，我們這個行業，最難也是最需要的，就是精益求精。”
宋知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現在還無法判斷你說的是否是理想化的情況，我隻相信精準的數字來佐證，顧唯，等你新的方案設計出來我再下定論。”
等結束了跟宋知霖的通話，她才發現梁雲川不知何時站在門口：“不好意思梁總，我沒注意到你來了，等很久了嗎？”
“剛剛無意中聽到了你和宋教授的聊天，希望你不要介意。你們達成共識了嗎？”
顧唯搖頭：“暫時還沒有。”
“我看過宋教授年初發表的那篇論文，在業內頗有影響力，你現在公然提出更改建議，他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宋老師是一個嚴謹的人，他並不墨守成規，如果我的選擇是合理的，他不會因為論文的事情對我不滿。”
梁雲川走近，看到顧唯的桌子上放了一個風力發電機的模型，他伸出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葉片，模型緩緩轉動了起來。
“我出生的時候，父親那一輩已經成立了輕舟發電集團，主要投資的項目也都是水電和風電，所以我從小對這一行就有很深的好奇心。那個時候不懂為什麽風機的葉片隻是三片，也不懂這樣的龐然大物是怎麽被固定在大海裏。”
顧唯跟著笑了起來：“是啊，我讀書那會兒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設計風電場，現在想想，我可真有本事。”
“越是深入了解，越是應該要明白，工作牽扯的範圍越大，肩上的責任也就越大。這個項目耗資幾十個億，每一步驟都十分關鍵，牽一發動全身，而說到設計，你們部門的設計師才是專家，我並不能給出太多專業的意見，最終怎麽做，還是得看你們自己。”
“梁總，我會全力以赴的。”
梁雲川點點頭，抬手看了眼時間：“都這個點了，什麽事都等吃完飯再說，一起去吃飯吧。”
他們下樓到食堂，才剛落座，齊安居就坐在了梁雲川的身邊，她笑的甜美，還露出淺淺梨渦：“燦哥，顧姐，巧啊。”
顧唯看到她手裏隻拿了一杯酸奶，就問道：“齊小姐，你晚飯吃了嗎？”
“喝這個就足夠了，減肥嘛。”
明明就是模特身材了，還嚷嚷著減肥，現在的小姑娘可真是讓人為難。顧唯搖搖頭，低頭吃菜，她跟齊安居不一樣，得保持體力才能有精神工作。
“燦哥，這周末你有空嗎，我們出海去玩兒吧，現在正逢花期，我想去桃花島看看。”
“讓齊總陪你去吧，他一向很有閑情逸致，應該會很樂意。”
“我叔叔都那麽大歲數了，跟他一個老人家去有什麽意思，我想跟你一起去。”
梁雲川索性一口拒絕：“抱歉，我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