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澤昱哥哥告訴我的

李璨聽了信,連衣裙都不曾來得及換,便匆匆去了大伯母的碧梧院。

“七姑娘來了。”

有婢女高聲通傳。

李璨進了裏間,上前行禮:“祖母,大伯母。”

大伯母林淑宜乃是寧安候府的嫡女,也是正經的世族大家之女,人如其名,溫婉賢淑,隻一樣不好,便是身子孱弱。

李璨年幼時,她身子還是康健的,後來病了一場,但早幾年還好一些,時常能起身,也去李老夫人院中問安。

這兩年,越發的不如從前了,尤其是換季時,十日倒有八日纏綿於病榻之間。

林氏膝下隻得兩子,為靖安侯府的長子與次子,一個十八,一個十七,皆已隨父在軍中曆練。

她膝下無女,一直將李璨當親生女兒一般疼愛。

“心兒來了。”林氏靠在床頭,含笑朝她抬手:“來,到大伯母這來。”

李璨的小名便叫“心兒”,是落地後她娘起的。

她笑的溫婉,眼神慈和,隻是麵色蠟黃,一瞧便知身子虛弱的厲害。

“大伯母。”李璨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心兒才從東宮回來嗎?”李老夫人怕她真哭出來,引得林氏傷心,忙尋著話兒問她。

她已過花甲之年,兩鬢斑白,額上壓著鬆花色鑲珠團繡抹額,一身藍灰色黑邊圓領薄襖,外罩著深色的鶴氅,目色慈愛和善,言行間卻有大家老夫人的華貴與威嚴。

“嗯。”李璨點頭,乖巧的坐在床沿上詢問:“大伯母,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痛?我請徐院正來給您瞧一瞧好不好?”

“不用。”林氏牽著她的手笑道:“你是在東宮,沾了太子殿下的光。

大伯母這身份,哪裏擔得起徐院正問脈?”

“請他來,我多給他些銀子就是了。”李璨眨了眨黑白分明的鳳眸,說的認真。

“不用,這都是積年的老毛病了,不打緊的,娘和心兒都不用擔心我。”林氏笑道:“硌出來的應當也是壞血,我心裏這會兒好受多了。”

“許是如此,不過,還是要請大夫來看一看。”李老夫人笑的勉強。

她在心中悄悄歎氣,大兒媳婦這身子,隻怕是好不了了。

“老夫人,大夫人,姑娘,二夫人來了。”

有婢女通傳。

“快請弟妹進來。”林氏撐起身子。

李璨忙取過軟枕,墊在她後腰處。

“咱們心兒就是貼心。”林氏慈愛的撫了撫她的小臉:“要是你大哥二哥,可沒這麽貼心的。”

“要不怎麽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呢。”李老夫人跟著笑言。

“娘,大嫂。”

賀氏踏進門來,屈膝行禮。

“來坐吧。”李老夫人淡淡招呼她。

當初,李老夫人是不同意賀氏進門的。

但拗不過李誠堅持,且賀氏又生下了兒子李術,便也就點頭了。

這麽些年,她對賀氏,說不上多親熱,也說不上多厭惡,隻瞧她照應李璨起居尚可,算是慢慢接納了。

但也隻是接納而已。

“大嫂覺得怎麽樣?”賀氏含笑,上前詢問。

她穿戴整齊,端莊大方,保養得當,氣色極佳,站在床前與病懨懨的林氏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

“已然無礙,勞煩弟妹掛懷了。”林氏擺擺手。

她是個好性子,對賀氏也是尋常心看待,要說交心是沒有深交的,但賀氏既然進了門,又帶來了三個孩子,她還是打心底裏將賀氏當成家人的。

“大嫂說的哪裏話,我來瞧大嫂,那不是應當的嗎?”賀氏說著,自袖中取出一個手指粗細的白瓷蓋瓶:“大嫂的這處的固神丹該快用完了吧?

這是我前些日子托人買的,今兒個早上才到,正巧這會兒過來,便帶來了。”

“有勞你了。”林氏含笑接過:“七八年了,一直勞煩你替我操心這固神丹,真是過意不去。”

“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族裏自然有人去觀裏求,大嫂同我就不必這樣客氣了。”賀氏笑著在圈椅上落座:“隻要大嫂吃了身上能好受些,就都值得。”

她娘家賀氏一族老家在漢陽,漢陽的龍泉山上有一個十分有名的道觀,名喚長春觀。

這固神丹,便是賀家族人去長春觀求來的。

李璨聽著她們妯娌二人說話,好像忽然抓住了什麽,心“砰砰砰”直跳起來!

七八年,不錯,大伯母吃這個固神丹確實七八年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大伯母的身子才開始逐漸孱弱起來的。

在她七歲之前,是大伯母執掌靖安侯府中饋,她娘陪嫁的鋪子、莊子上的良田等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大伯母在幫她管著。

後來,大伯母大病了一場。

賀氏便替她求來了這固神丹,說是固神補氣的,一吃便吃到如今。

從前,她不知賀氏的真麵目,自然不會亂想,也從未起過疑心,隻當大伯母確實是自己身子弱。

可如今想起來,這事兒處處可疑,大伯母若不生病,身子康健,這掌家之權怎會落到賀氏手中?

大伯母身子孱弱,會不會就是因為一直用這個固神丹?

賀氏坐著說了一會兒話,便借口要盤賬起身告辭了。

李璨既起了疑心,自然要探究。

“大伯母,這個固神丹吃了有效用嗎?”她好奇的取過那白色的小瓷瓶,打開嗅了嗅。

“你還別說,真的管用。”林氏笑著道:“平日起早身上沒力氣,一吃這個,準有精神。

要沒有這固神丹,我這身子骨恐怕還不如現在呢。”

“這麽神奇嗎?”李璨將那固神丹倒在手心。

一粒一粒褐色的小丸子躺在他柔嫩的手心裏,不過豌豆大小,十分均勻,有淡淡的藥香散發出來。

“是呢。”林氏笑著點頭。

“那丹藥有什麽好玩的?別沾了藥氣,快放進去。”李老夫人在一旁笑著訓斥李璨。

“知道啦。”李璨應了,一粒一粒的將丹藥往瓶子裏裝,手指縫裏卻偷偷的留了一個。

“這麽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逮到什麽都要瞧一瞧。”李老夫人笑罵。

“我還沒及笄嘛,就是孩子。”李璨將瓷瓶還給林氏,撲到李老夫人懷中撒嬌。

“我來看看,這張小臉的臉皮到底有多厚。”李老夫人笑著捏她小臉。

祖孫二人笑鬧了一會兒,李璨坐直了身子,牽著她的手問:“祖母,我娘留了一封信給宸妃娘娘,為什麽你和大伯母之前都不告訴我呀?”

李老夫人同林氏都不曾想她突然想起問這個,不由對視了一眼。

“你都知道了?”李老夫人問。

“嗯,澤昱哥哥告訴我的。”李璨點頭。

她很想知道祖母同大伯母還知道什麽,所以未曾明說她知道了什麽。

李老夫人歎了口氣:“當初你娘留下信的事,我同你大伯母是知道的。

隻是後來,宸妃娘娘特意派人來叮囑了,說你娘在信中說了,不叫你知道這些事,讓我同你大伯母都不要告訴你。”

李璨點點頭,明白過來,原來是宸妃不讓祖母她們說給她聽。

“你娘在信裏說什麽了?”林氏問她。

李璨看祖母同大伯母都一臉關切的望著她,便知她們二人確實不知情。

“就隻說了請宸妃娘娘多多關照我。”李璨垂眸,卷翹的長睫遮住了她眸底的情緒。

這樣一想便明了了,陛下下旨,讓趙晢教導她長大,應當便是宸妃為她求來的恩典吧。

她沒有說出信上所說的實情。

祖母年邁,大伯母體弱,都憂心不得。

這些事,就由她自己來慢慢收拾吧。

回鹿鳴院之後,她即刻便吩咐了下去:“糖糕,讓人去請徐景,便說我風寒未愈,頭痛的厲害。”

“是。”糖糕領命,出去吩咐了。

糖果進來道:“姑娘,太子殿下給的那個婢女,跟著咱們回來了,您看可要給起個名字?”

“人呢?”李璨問。

“奴婢去叫她進來。”糖果轉身到門口去喚了一聲。

片刻後,一個穿著利落短打的女子隨著糖果進了屋子,朝李璨行禮:“奴婢見過姑娘。”

“你會功夫?”李璨掃了她一眼,便察覺她與尋常婢女不同,目露精光,卻耿直坦然。

“是。”那婢女點頭:“殿下說會功夫送功課更快。”

李璨聽到“功課”二字便頭疼,皺著小臉道隨意道:“行了,你便叫糖球吧。

糖果,給她做幾身與你們同色的衣裳,要短打。”

“是。”糖果應下了。

待徐景氣喘籲籲的趕到靖安侯府,卻見李璨一身薄柿色的襦裙,好端端的坐在屋內,正拚著七巧圖呢。

“七姑娘……頭不疼了?”徐景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胡子一翹一翹的。

這小姑奶奶,拿他逗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