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舍
用手好容易撫平了衣裳上的褶皺，這才作勢要掀開簾子。
她的手剛揚起，果不其然，沈惟弈的聲音便從外間傳了進來：“醒了？”
一同傳來的，還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他想來心情不錯，此刻這兩個字說起來，不像昨日質問她時那樣冷，還帶著三分清淺。
秦良玉嗯了一聲，隨即又像想起來什麽似的，狀作扭捏般開口：“大人，此處沒有我換洗的衣裳，你可否幫我尋一件來，那舞衣有些……”
沈惟弈的麵色僵住，又聽到她話語間已識趣地喚了稱呼，隱隱透出些不自然來。
自己倒沒想到這一茬。
隻好出了屋子，又叫了名侍者，片刻後，那人才送了衣裳進來，得了沈惟弈的眼神示意，又將衣裳放到裏間的垂簾前頭。
等門再度被關上，發出聲響，秦良玉才微掀了些簾子，將衣裳拿進去。
窸窸窣窣的換衣聲傳來，沈惟弈心中劃過一些惱怒，悔恨應當再來得晚一些，可此刻外頭人太多，饒是他輕功再好，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離去，還不惹人懷疑。
隻好耐著性子等裏頭的人將衣裳換完。
過了片刻，秦良玉才洗漱完畢，又自己對鏡理了理發鬢，這才緩步走出來。
腳步聲響起，沈惟弈放下手中的書，抬目看去。
秦良玉已摘了麵紗，瓊姿玉貌，清清冷冷的，此刻沒了昨夜的恍惚燈火，卻仍是膚色透亮，白得晃人。
那衣裳想來也是船上舞姬的便服，雖不如昨日那一身貼合，讓如她這般的閨中女子穿在身上，也覺得有些窘迫。
一身桃花雲霧煙羅衫，裙擺曳地，鮮豔的衣裳更襯得人比花嬌，雖低垂著眉目，卻仍勝過這世間許多顏色。
沈惟弈隻大略一掃，便直起了身，當先邁著步子出了門。
秦良玉跟著一同走出去，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此刻時辰還早，卻隱隱有些風雨欲來的架勢，她猜測應當在這畫舫留不久了，想了想，問身前的男子：“大人，我們可是要離開此處。”
沈惟弈步子沒停，在秦良玉的注視下微微點了點頭。
秦良玉想到被楊穆帶走的秦聞衍，有些擔心。
她知道，此處是楊穆的地盤，他想做什麽，自然是易如反掌，自己昨日又沒全然按他的吩咐做事，隻怕會惹他不快，讓秦聞衍的處境不妙。
自己離開之前，還要想法子見他一麵，陳述緣由，讓他放秦聞衍回去。
思緒起來，她的步子慢了許多，眨眼間便落後了身前的男子一截。
秦良玉步子變大，追上去，看到四周有人，故作留戀傷感地嬌聲開口，眸光盈盈：“大人，奴家馬上就要跟您離開，可想到一同練舞的姐妹，心中實在有些不舍。”
她嬌言軟語，直讓對麵正向此處走來的劉知州心中酥癢，看著秦良玉的眼睛，明白過來這人便是自己昨日看上的舞姬，心裏不由更不爽利起來。
料到這女子容貌不俗，沒想到竟這樣驚人……
也不知這瓊州台的主人，都是從何處網羅來的舞女。
回味過來秦良玉方才說的話，眼睛眯起來，拍了下沈惟弈的肩：“謝大人，這請求倒也沒什麽，便滿足她吧。左右我們離開，也不急於這一時片刻。”
沈惟弈的眸子凝了凝，掃了眼被拍過的肩，有些不快，卻到底忍耐一番，又開了口：“這等小事，便不勞煩劉知州了。”
秦良玉暗道不好，聽他這意思，竟是要把自己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就這樣害怕自己出去泄露他的行蹤嗎？
沈惟弈瞥了眼旁邊一臉哀求的女子，心裏劃過些不耐。
旁人不清楚，他可清楚的很。
這女子又不是什麽真正的舞姬，哪裏來的對那些女子的不舍，此刻提出這樣的要求，隻怕別有居心。
莫名地，他覺得秦良玉不是什麽善茬。
他昨日晚間才得了些案件的進展，此刻若叫她出去泄露了什麽，難保不會功虧一簣。
秦良玉眼見求沈惟弈行不通，隻好把眸子轉向對麵的劉知州。
他被拂了麵子，此刻麵色陰沉，身後的小廝皆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平心而論，這個知州，生得倒是不賴，麵容白皙，五官也頗立體，隻是大概常年浸染酒色，顯得身子有些虧空起來。
她俯身對著對麵的男子行了禮，打了圓場：“大人不必為我掛懷，今日不見，往後也有機會的，不急於一時。”
又揚唇笑起來。
劉知州碰了壁，本已經打算放棄，也免得因了一個女子和這個京城來的巡撫生了齷齪。
可此刻，那舞姬揚唇看著自己，眉目嬌麗，實在是人比花嬌，言語之間還一副為自己考慮的模樣。
他心裏突突地跳，又忍不住開了口，想為此想出個折中的法子：“謝大人，不如便將這舞姬要好的人帶過來，就在你眼前敘個舊，也免得大人離了美人，心中不自在。”
沈惟弈方才早看到兩人一番眉眼官司，有些輕蔑地又看了眼秦良玉。
她倒是靈活善變，又心機深沉，極會為自己想法子。
話已至此，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沈惟弈沒有拒絕的理由，隻好應下來。
他眉目沉肅，目光在秦良玉姣好清麗的臉上停駐片刻，才開口問：“你交好的人，叫什麽名字，本官派人去尋。”
秦良玉心念電轉，回憶起昨日夜裏給自己藥瓶的女子，她似乎聽旁的舞女，喚她……嬌娘？
她扶了扶身，謝過麵前兩位大人的好意，這才斟酌開口，盡是不舍：“是嬌娘姐姐，我平素與她最是要好了，她不論有什麽，總是頭一個想到我……”
女子音色清軟，又娓娓道來，聽得一臉癡色的劉知州連連點頭，也是一副焦急的模樣，恨不得立刻便要為她找來那名喚嬌娘的女子。
沈惟弈皺了皺眉，心裏嗤笑，覺得這人實在無知，竟被一個女子哄得團團轉。
不欲再看麵前這兩人，隻轉了身子，移開視線，喚來了一旁的疾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