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信鴿
秦聞衍許久沒見這個妹妹,方才又礙著老夫人在,有些話不好多說,此番離安寧堂遠了些,他才開口。
“良玉,有件事,四哥想了想,還是應當知會你一聲。”
秦良玉點點頭,看著麵前一身書墨氣質,又待她一向和善的男子:“四哥哥有話不妨直說。”
“祖母方才向我透了些話,她……有意為你和顧家表哥結親。”
這些日子以來的老夫人反常瞬時便在秦良玉腦海中一一閃過,原來如此。
她居然想為自己和顧府結親?
可自己隻是商賈的庶女,而顧恪之出身忠勇候府,襲世子之位不說,現在還在內閣任職,深得器重。
這樣想了想,秦良玉反問道:“可是……有意讓我去候府做妾?”
秦聞衍麵露不忍,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聽著祖母的意思,她這些日子已把這個想法暗中跟姑母提過,姑母已經應允,隻看世子的意思了。”
荒謬。
秦良玉的腦子裏隻有這一個念頭。
平心而論,顧恪之是個不錯的歸宿,自己從前身為將軍府嫡女時,若是嫁給他,都算得上般配。
可世事輪轉,自己如今成了在後宅舉步維艱的庶女,便沒了說話的權利,做妻做妾不論,難道旁人說把自己指給誰,自己便一定要嫁嗎?
她側頭看了看身後的假山,流水淙淙,鳥聲啼鳴,半響,才握緊了手,看向秦聞衍:“多謝四哥,良玉會早做打算的。”
秦聞衍看著她的表情,清冷的臉上有些鬱色,實在不像是開心的模樣。
其實依他看,顧恪之實在是滿京城數一數二的如意郎君,自家妹子又性子懦弱,雖這些日子以來已大有改變,可自己往昔對她的印象實在根深蒂固。
他方才聽了祖母這個打算後,先是吃了一驚,而後又覺得算是一樁好的婚事。
作為一個兄長來說,確實不願讓她入高門做妾,可身份地位擺在這裏,做妻也實在不現實,兩家又是姻親,顧恪之人中龍鳳,必定會待良玉好,不會委屈了她。
況且,依她的容貌,便是嫁到門戶低些的人家做正妻,隻怕夫家也護不住她。
這樣的事,若是秦衣和秦瓊聽了,隻怕當場便要喜極而泣。
他之所以將這事和盤托出,也不過是想讓良玉有個心理準備,將來事情議定以後不會被嚇到。
可如今看來,她竟是很不情願的模樣。
……
突然間得了這麽個消息,秦良玉不樂意的同時,又有些詫異,自己這些日子難不成真得了老夫人的好?
才叫她有心思為自己做這樣的打算。
她清楚自己如今的境況,心裏明白若是真正的秦良玉,得了這樣的歸宿,便是踩了狗屎運一般的好事。
可自己不是真正的秦良玉,也無法忍受這種類似被擺布,被安排的命運。
剛回到屋中,蘆意等人都在外頭並沒跟來,秦良玉便看見了窗扇外頭飛來的信鴿。
她一個月前依著約定,已經去見過了孫娘子。
見了孫娘子,她便問起來自己如何會知曉她的身世。
畢竟孫隱娘,在世人眼中早就已經離開京城了。
秦良玉為了打消她的疑慮,隻好說自己是宋家嫡女宋綢從前相交的好友,又拿出了自己親自寫的信。
“沈惟弈狼子野心,意圖害將軍府滿門,我自知時日無多,便於今日寄書信一封至良玉,玉衣坊孫娘子乃可信之人,手握暗樁無數,若是有機會,卿可尋她相助,惟願將軍府滿門冤屈有得解一日。宋綢拜別。”
孫娘子等人當年才跟在她手下時,學的第一件本事便是辨別其他人的字跡,當下便認出,那是宋綢的字跡無疑。
心中哪怕有些懷疑,可常年來對宋綢的信服還是讓孫娘子應下了秦良玉所托。
沈惟弈身邊能人眾多,自己如今又身份低微,實在見不到他,談何靠近?
無奈之下,隻好讓孫娘子暗中查探他的行蹤,若是有靠近的機會,便傳信給自己。
等了一個來月,沒想到,直到今日,才第一次有信鴿來。
展開信紙,上頭卻赫然出現了南陽的字眼。
沈惟弈去了南陽?
秦良玉又深深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紙,想起方才聽老夫人說的貨物在南陽被盜一事。
腦子裏迅速將這些事轉了一圈,她將信紙燒掉,又看著信鴿飛走,這才喚蘆意準備午膳。
等到用過午膳,秦良玉才開口問起:“月枝最近可還安分?”
蘆意想了想:“這些日子倒還好,平日裏做事也沒那麽懶散了。”
“我過兩日大概會離府,屆時你在府上,要將院子看好,莫要給旁人可乘之機。”
蘆意詫異,卻明白自家小姐如今已不像從前,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主張,便沒多問,隻依言為她收拾起衣裳。
到了酉時初,秦良玉才去了秦聞衍的院子外頭要見他。
他這段日子正好沒什麽事,今日回了府後,便索性在府中多住些日子。
隻是沒想到,秦良玉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難不成是為了她從自己口中聽到的去候府做妾一事?
秦聞衍心中沉重,卻仍舊去見了秦良玉。
卻不料,她來,是為了另一樁事。
兩人在屋子裏待了半柱香的功夫,這才一同出了院子,又往秦忖住的前堂去。
等下人通報的間隙,秦聞衍依然為秦良玉方才在他麵前說的一番話振奮,也有些莫名的緊張。
他雖極有出息,入了尋常世家子弟都入不得的國子監,又有老夫人多番照拂,可在這座府宅中,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不得父親看重的庶子。
想了想,他問秦良玉:“這事,你可有把握?”
秦良玉挑挑眉,頭一次流露出自己不曾在秦家人麵前表現過的傲然神色:“四哥哥若依著我方才的話行事,這事自然能成。”
秦聞衍看著麵前神采飛揚,又淡定從容,一派胸有成竹模樣的女子,一瞬間便明白過來,他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怪異是從何處而來。
她分明,已變了許多,早不似從前。
自己白日裏究竟是如何會覺得她這樣的女子,會甘心為人妾室,屈居後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