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受教
柳鈺起了個大早，站在林落羽房門口，猶猶豫豫。抬手又縮回去，如此反複幾個來回，還是不敢敲門。
他從生下來錦衣玉食，雖然裝賴扮壞，但是並沒有真的求過什麽人，第一次還真有點開不了口。
“不管了，不就是求人，小爺還能掉塊肉嗎？”
他一咬牙，抬手叩門。
門並沒有上鎖，順著他手的力道，吱呀開了道縫，他猶豫著開口，“林……林……林師兄。”
林落羽正坐在書案前，絲毫不驚訝，直直看著柳鈺。
柳鈺小聲嘟囔，“你肯定早就知道我要找你。”
他撓了撓頭上前兩步，“我想請你幫我看一篇文章。”
林落羽沒有說話，伸手接住，纖長的指翻了翻，最後眉頭微微聳起。
柳鈺當下心口拔涼，“怎，怎麽了？很差嗎？”
林落羽闔上紙卷，抬眼看向柳鈺，“你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都是童子功，不必妄自菲薄。”
柳鈺想哭，不是他想妄自菲薄，屬實遇上大佬他沒自信了。
“你知道為什麽莫先生讓你看《封建論》嗎？”林落羽突然抬眼看著他問道。
柳鈺猶疑，“為，為何？”
“你的文學功底紮實，過鄉試不是問題，但是你性格急躁，做事不懂迂回，這點在你文章裏也有體現。”林落羽略沉吟片刻又問道，“你知道當官需要肩負什麽樣的責任嗎？”
“為民請命，愛民如子。”
林落羽點頭，“對，但是不全對。”
柳鈺不明白，“還有什麽？”
林落羽開口道，“以往先賢不乏能臣名將，可有些卻落得一個悲慘下場，你可知為何？”
“為何？”
“不知變通，不懂迂回，得罪小人奸佞。”林落羽頓了頓又說道，“你不止是百姓的父母官，你還是天子之臣，除了愛民如子還要上達天聽，充當政令與百姓之間的紐帶。”
柳鈺恍然，他自幼隻想著怎麽愛民如子，卻忘了怎麽當一個好官。
“自古忠言多逆耳，你要學的是怎麽把逆耳忠言說成順耳良言。”
柳鈺怔了怔，他明白自己這通篇錦繡的文章究竟是為什麽被老莫打回來了。
他主張殺盡天下奸佞，屠盡天下小人，可這些殺完一波又會冒出來一波，像是雨後的春筍，總有割不完的時候，而他的腦袋隻有一個，又能被害幾次？
他麵目一肅，凝然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後退一步，規規矩矩行了一個文士禮，“多謝師兄指點迷津。”
林落羽點頭，神情清淡，“嗯。”
柳鈺走出林落羽的房間時，神情肅穆，一張娃娃臉上竟然透著莊重，驚了林楠一跳。
她推開林落羽的門，挑眉問道，“你跟他說什麽了？”
林落羽神色淡淡，“沒什麽，就是讓他知道做人難。”
林楠嗤，“他一個孩子，幹嘛聊這麽沉重的話題。”
“他不是孩子。”
林楠眯著眼睛，招手“來，張嘴吃個糖，讓苦澀的人生甜一甜。”
林落羽原本想說，人生的苦澀如何能用糖塊來甜？一個從心一個從口，天差地別。
然而林楠的手探到他唇邊，他還是下意識張口，一塊帶著水果味的糖錐入了口。
隻是與他曾經吃的硬塊糖不太同，這糖錐是軟的，他試著用牙齒咬了一下，糖漿順著牙齒兩側溢開，緊緊包裹著他的牙齒。
“怎麽樣？好吃嗎？”
林楠端著認真的神情問道。
林落羽張口，“耗……唔？”
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的牙齒被那糖漿裹挾，緊緊貼合在一起，無法張口。
林楠肩膀聳動，唇角的壞笑蔓延至眼底，那滿眼的認真神色被擠得一絲也無，赫然盛滿了奸計得逞的笑意。
林落羽張嘴，張不開。
他黑著臉轉身，拿筆在紙上寫道，“我怎麽了！”
林楠顧左右而言他，“什麽怎麽了，你不是在吃糖嗎？好吃嗎?”
他大筆揮舞，兩個鋒芒畢露的字顯現，“無聊！”
林楠摸了摸鼻尖，“我覺得不無聊呀。”
看他黑著臉，又無計可施的樣子，真的很好玩呀。
“解開。”
林落羽將寫好的字遞給林楠。
林楠笑彎了腰，“沒解藥。”
林落羽黑著臉，轉身，出房門，留了個背影給她。
他抓著木瓢，想要用水緩解。
然而一整個房子裏的人，都是緊閉著嘴，瞪大眼睛，嗚嗚嗚嗚……
柳鈺：“嗚嗚嗚……”
小爺怎麽去學堂！
李胖子，“唔。”
挺甜。
陳一喜，“嗚嗚。”
好玩。
林落羽：“……”
默默轉身，進屋，關門。哦，主要是把林楠和她那肆無忌憚的笑聲關在外麵。
林楠一邊掐著腰笑得歡快，一邊又扒在林落羽的窗邊，喚著落羽哥哥……
“哎，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林落羽黑臉，抬手關窗，林楠兩條胳膊死死扒住窗沿，做戲道，“你忍心置我的雙手於不顧嗎？”
林落羽：“……”
“若是忍心，就從我的雙手上碾壓過去吧！”林楠一臉心痛狀，死不放手。
林落羽眨了眨眼睛，伸出修長似雪的手指。
天青色的袍袖拂過窗沿，不沾塵埃，特有的藥草香氣撲鼻。林楠眨了眨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那白皙如雪的指帶著淡淡的涼意，落在她的額。
輕輕的力道自那指上傳來，林楠不自覺後退了一步，有點呆呆的看著麵前的人兒。
天青色的文士袍，真好看，她選的。
那抹天青色緩緩抽離，在窗欞處微微頓了頓，然後毫不留情的關了窗子。
林楠像個木偶娃娃，看著緊閉的窗欞發呆，耳邊不自覺升起燥熱，直染到雙頰。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終於揉散了臉上的熱意，衝著緊閉的窗欞低低出聲，“勾人的小妖精。”
雕花窗欞後的人影微微僵了僵。
林楠唇角莫名揚了揚，好心情的在那人影上點了點，“調皮。”
柳鈺翻著白眼兒，扣著自己的牙齒上黏連的糖渣，悲憤開口，“你說誰調皮，我這帶著滿嘴的糖渣怎麽去學堂，怎麽去讀聖賢書？”
林楠摸了摸鼻尖，“再等等就化了……”
柳鈺張著自己的嘴，低吼著遞到林楠麵前,“你看這滿嘴，能化得了嗎？”
“是，熬糖熬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