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糖糕
這便是大家掌事夫人，說話滴水不漏，看似有求必應，實則又暗留了不應的餘地。
秀秀笑道：“我想著，既然讓我立女戶是母親的意思，如今我出了孝，何不遂了母親的遺願。”
其實所謂的母親遺願，是她在母親病危前說服母親同意的，母親的本意還是讓她投奔族人，但她來自男女平等的現代文明社會，始終都覺得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女戶？”
府尹夫人滿臉驚訝，不可思議地看向秀秀。
“是，《食貨誌》有雲：‘凡無夫無子則為女戶’，莫說夫婿子嗣，現如今我連父親兄弟都無，想來也是能立女戶的。”
府尹夫人道：“可你金家並非無人可投奔，你又何必自立女戶？”
秀秀不答，把從福香記買來的食盒遞給府尹夫人身邊的丫鬟，笑道：“我來半天，倒忘了這個，這是我在福香記親手做的點心，請夫人笑納。”
不過一盒點心，府尹夫人也不推辭，便讓丫鬟收下了。
秀秀見丫鬟要把食盒拿下去，忙道：“這八珍糕是我來時現做的，應該還沒涼，夫人不如打開嚐個新鮮。”
府尹夫人連內造的點心都嚐過，怎會稀奇一盒民間之物，但看在自家愛女的份上也不好駁了金家小娘子的麵子，便讓丫鬟打開了食盒的蓋子，自己拿出一塊來品嚐。
現做的點心口感自然是最好的，便是內造之物，賞賜下來也是隔了不知道多少時日的。
府尹夫人覺得這點心入口香甜綿軟，吃完一塊便有些忍不住想再拿一塊吃。
再一伸手，便讓她瞧見了點心盤子下麵壓著的銀票，一百兩一張，整整齊齊地壓了兩張。
這回府尹夫人是真沒想到秀秀一出手就是兩百兩銀子！
秀秀笑吟吟道：“聽聞這福香記最開始就是一個寡婦為了糊口所創，不過短短幾十年就已盛名遠揚。不瞞夫人，雲錦也想效仿福香記，開間食店。”
話已至此，府尹夫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兩百兩銀子於內宅也不是小數字，不過立個女戶，她一句話的事，有何不能答應的，更何況這小娘子還真有那等好手藝，自己當然要成全。
江州千裏之外的京城，一處朱門大宅內，一位清俊少年卻是午睡剛醒。
那張無瑕的臉上罕見地透著一絲茫然，微眯的雙眼透露出對夢境的不舍。
他又夢到她了。
夢境再現了去年的一場宴會，他一年不知要赴多少場王公貴族間的宴請，而他姑母的那場壽宴卻是不同的。
在那一日，他見到了她。
給姑母賀過壽後，姑母便讓幾個表兄弟帶他去園中騎馬，他心中隻覺百無聊賴，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
坐在馬背上的他卻老遠看見了一個清麗少女，少女身邊還有個婦人，應是一起來祝壽的母女。
園中嬌客不少，一眼望去，個個人比花嬌。
可他還是不受控製地朝那個少女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自己打馬經過她的眼前，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他隻好朝園中諸位女眷頷首行禮，這才再次策馬離去。
之後他曾試探著打聽那位少女，如若可以，他還沒有定親……
可是事不湊巧，祖母大長公主緊跟著吩咐了一大堆事要他去做，他是家中長子，人人對他寄望頗高，他不能忤逆長輩，等一切忙完後他才知道金大人去了，少女已經隨母回鄉葬父了。
熱孝三月，他身為外男是不能去打擾的，隻能再等待一段時間。
而今算算時間，她也該出孝了，自己也得父親首肯可以南下散心。
明日便是自己動身去江州找她的日子。
江州這邊，見完府尹夫人後的秀秀並未直接回家，而是再次去了福香記。
她找來店裏的夥計要了份點心冊子，又買了些白糖糕準備帶回家墊墊肚。
福香記名氣雖大，卻也賣些物美價廉的平民點心，比如這白糖糕，又香又甜，便宜量大。
如今秀秀得了府尹夫人的話，心裏最後那點擔憂也沒了，提著白糖糕一心想著回去怎麽盤算開她的店。
不料剛出了福香記的門，就瞧見一群人正在街頭圍觀兩個人拉扯。
一個中年男人苦著臉道：“閨女啊，爹也是沒辦法，但凡家裏寬裕些也不會……”
與他拉扯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娘子，應是他女兒，卻冷眼直接打斷了他：“家裏要是不寬裕，你當年拿什麽娶的續弦，我娘生我養我，家裏沒一日吃不起熱飯熱菜，怎麽你娶了第二個老婆生了兒子後日子反而越過越差了？”
小娘子這話一出，周圍人便都明白了個大概，知道是後娘容不下原配生的女兒，逼著親爹把閨女往出趕呢。
那中年男子臊紅了臉，喏喏道：“你娘說你弟弟的病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家裏錢財實在不夠，閨女啊，你要怨就怨你爹無能，除了紅芳樓，再找不到第二個地方能立得五十兩銀子……”
紅芳樓名中帶“紅”，卻是個貨真價實的青樓，清白女子一旦進了這種地方，一輩子便都毀了。
“便是你兒子真得了病急著要用銀子救命，你們為人父母的自己沒有本事籌錢，就打量著要賣了我這個閨女！就算賣，但凡把我賣到好人家去做事我也就認了，你們卻要把我賣到窯子，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秀秀聽了心中冷笑不已，怎麽可能不是親生的，隻是親生的閨女比不上兒子重要罷了。
在現代社會裏隻是時不時會看到一些重男輕女的奇葩新聞，到了這裏卻是隨處可見。
老話都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可見不假，能把閨女賣進青樓的親爹，其心也不比後娘好了，不過是欺負女兒家年紀小沒了親娘罷。
總歸是人家親父女的家事，邊上看熱鬧的人漸漸散了，那中年男子又要拉著小娘子走，不用想，必是要往紅芳樓去。
秀秀卻是站在一旁看了好一陣子，又猶豫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