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人

“不見起始~不見盡頭~無岸無邊,落在我眉間的白,那是萬年前的雪,右眼望見巨河奔嘯,日月崩塌,左眼浮現星雲閃爍,萬物朝生~那海上,那雲間,是星之彩,星之彩……”

“哐!”

格恩非常粗暴地把快遞扔進收件箱當中,生鏽的鐵皮發出刺耳的響聲,那聲音像是鬧鍾一樣把整層樓的人都吵醒了,叫罵聲透過樓道傳來。

“是心之彩,心之彩。”

格恩完全不理會他們,他頭上戴著一個大大頭戴式耳機,裏麵循環播放著月曦兒的成名曲《星之彩》,那是格恩最喜歡的歌手,或者說,世界上沒有人不喜歡她吧?她的歌聲中有一種神秘又空靈的魔力,無論哪個年齡段,無論哪個地區的人,甚至無論能不能聽懂她的語言,都能被她所打動。

一邊自我陶醉地哼著歌,一邊手裏的東西全部扔完,格恩又要趕去下一棟樓了,他從老居民樓的護欄上一躍而下,這裏是距離地麵一百多米的高空,往下看一眼都會讓人膽寒。

地平線的那一頭正好升起一道曙光,多彩的光芒撒過大地,從一棟棟高聳的大樓之間穿過,映射在建築物表麵的玻璃牆麵上,光影攢動,整個城市宛如一麵巨大的電影熒幕,正在播放著一些,奇幻美麗,又沒人看得懂的東西。

“嘿!”格恩的身體騰在空中,背後的背包上彈出一塊滑板,那板子上沒有輪子,而是一串葡萄似的球體。這些磁力球可以讓人緊貼著建築物表麵滑翔,格恩壓低了身體,翻轉滑板,雙腳踩在上麵,整個人便從一棟樓滑翔到了另一棟樓上。

從天際線射出的光芒也灑在了他身上,格恩的每一天都是這樣開始的,天不亮便開始兼職送快遞,迎接初升的彩光,等他工作完成後,太陽就該升起了,他正好可以趕去上課。因為父母都不在身邊,他也不想給大姨家增加太多負擔,所以一直兼職來付自己的生活費。

對,現在天還沒亮,剛剛發光的不是太陽,那光芒沒有一點溫度,而且永遠不會升起,永遠都在那一個位置。

那個方向是西邊,現在的時間也才淩晨四點多,遠遠沒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呢。

那道光是一個世紀前墜落的星辰所殘留的光芒,是從結晶構成的高塔上發出的……冰冷的彩光。

格恩從出生起就見慣了這樣的景象,有時候還會覺得那光芒挺美的,可老一輩的人就不會這樣想了,所有親身經曆過墜星災禍的人都不會覺得那光芒美麗,他們隻會感到恐懼。

一百多年前,一顆結晶態的隕石飛向地球,它的大小和重量都不值得引起注意,所有的國家和機構都沒有太過關注它,那枚天外結晶便這樣落入了太平洋當中。

然而一個月後,怪異的事情卻發生了,結晶墜落的位置誕生出了一座巨大的高塔,那結晶居然和生物一樣會生長,會繁衍,它不斷快速增長,很快便紮根海底形成了一片新的大陸。

那是地球上的第七大陸!

這片新的大陸帶來的不是新的機遇和資源,而是毀滅性的大災變。

無數可怕的畸變怪物開始在世界各地出現,它們會突然在任何地方突然誕生,這些怪物的狀態介於物質和虛幻之間,人類的常規武器對它們毫無用處,十年之間,災禍範圍蔓延到了全世界,甚至從撒哈拉沙漠到南北極都不能幸免。

如果不是後來的凡斯效應原理被揭示,地球恐怕已經被它們占領了,人類文明也將徹底毀滅。

格恩心猿意馬,胡思亂想,手上的工作卻完成得飛快,沒用一個小時就把快件全部派完了,乘著磁力滑板來到地麵上。

維爾福德小區是克羅斯諾區最老的一批居民區了,大災變初期就建設起來了,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避難所,由十棟超高的大樓圍成一體,兩百二十多層,最多可容納十萬人居住,地下還有很大的臨時居所,可供地表環境惡劣時暫時避難。

後來隨著城市重建,大部分居民都搬出去了,隻有格恩這種經濟情況比較困難的家庭還留在這裏。因為樓體老舊,環境複雜,快遞公司無法用無人機配送,所以還保留了仿佛遠古時期的人工配送。

結晶高塔的耀光逐漸消失了,東邊也升起了一抹太陽的暖光,夜晚的嚴寒開始慢慢消散,此消彼長,陰陽均衡。

"這回你輸了。“格恩已經換好了衣服,和他一起兼職的發小山姆才氣喘籲籲地下來,”今天早飯你請,我要吃芝士三明治。"

"我請就我請,看我明天不宰你一頓回來。“山姆叉腰滿臉不服氣道。

"三測考得怎麽樣了?"格恩隨手遞給他一瓶水。

"別提了,我都不敢看,幹脆我以後別上什麽學了,早點出來幹活算了。"

"別這樣說,現在無人化水平越來越高了,高中出來能幹啥啊?真打算一輩子待著在這個破桶裏?"

維爾福德小區整體是一個巨大的圍樓,確實是一個桶的形狀,而且是一個非常老舊的黑桶。

"老嘲諷我……你考得很好?"山姆撇嘴道。

"這次上前百了,但是離我的目標還差一點。"

"不虧是影子,從小就聰明……不過嗎,你要考哪啊?首都大學?"

格恩個子很高,又總喜歡穿黑色的衣服,人又有點悶悶的,有時候站在人群裏確實像是一個影子,朋友都喜歡叫他這個外號,他自己在網絡上常用的名字也是影子。

"我要考軍校。"格恩說得輕描淡寫,山姆聽完眼珠都要瞪出來了。

"你說什麽?你沒做夢吧?你連火花都沒有覺醒,你怎麽可能上軍校,就算考上了,人家也不要你啊。"

"我還沒到十八歲呢,沒準能覺醒呢……再說了,也沒人說,一定要有火花才能上軍校啊。"

"知道為什麽沒人說,不要把手放進火裏嗎?因為那是常識!常識!軍校可還有實戰考試呢!沒有火花就沒有光念,你要擼起袖子把念獸捶死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輸了格恩一頓飯,山姆嘲諷全開,戳著格恩的胸口一頓輸出。

格恩倒沒什麽反應,隻是聳了聳肩,這樣的話他已經聽了太多了。

他們兩人都在克羅斯諾第四高中上學,從小一起長大,考上軍校,成為光念士這個夢想,格恩是第一次對山姆說,在此之前他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隻有格恩一個人知道,自己雖然沒有火花,卻可以斬殺念獸,用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方法……

第四高中在克羅斯諾河的西岸,河的另一邊就是克羅斯諾區最繁華的地區,一河之隔,宛如兩個世界。

西岸破敗老舊,居民都擠在大禹小區這樣的老式居住區中,就這還算是好的,最貧窮的人幹脆住在戰時建設的地下庇護所裏麵,很多戰時留下的痕跡都沒有修複,一副破敗蕭條的景象。

而東岸則是第一批重建複蘇地區,一棟棟摩天樓拔地而起,遠遠都能望見那邊華麗的別墅區和商業區,道路寬敞明亮,甚至還有一片城市花園。要知道生態在大戰中被嚴重破壞,植物已經完全變成了奢侈品,更不要說木材了。

能住在那邊的都是富豪、官員、科研人員以及各個勢力的光念士。

光念士是人類現今唯一能和念獸對抗的武器,一個世紀的漫長歲月裏,人類一直在與念獸進行戰爭,正因為無數光念士日夜奮戰,斬殺念獸,才能從深淵穀底救回了人類的火種,讓人類現在能和念獸勢均力敵,分庭抗禮。

光念士的地位自不用提,無論是軍方,四大學院還是傭兵組織的光念士都享有極高的社會福利,甚至不被各大勢力接受的自由獵手,地位都要高人一等。

錢、地位、福利這些當然都是格恩最需要的東西,他做夢都想讓家人從那個破地方搬出來,但這並不是他想要考軍校最重要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

"走快點吧?真要遲到了。"山姆在前麵不斷催促著。

"急什麽?還有半個小時呢。"

“你忘了今天第一節課是魔獸上的?我可不想被她記住,你不走我先撤了。”

“好好好……”

格恩從早點鋪裏走出來,伸了個懶腰,突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他自認為身體素質不差,居然被人撞退了好幾步,毫不誇張地說,像是撞到了一座鐵山。

定睛一看,剛剛撞到自己的隻不過是一個女孩,個子比格恩還矮一頭,看上去平平無奇,腳步卻穩得很,下盤紮實無比。

那女孩抬頭輕蔑地看了一眼格恩,一句話也沒說繼續往前走,擦身而過的瞬間,格恩看到了她的脖子,她脖子上幹幹淨淨,沒有戴念波限製器。

為了防止念獸在城市中誕生,所有城市內的居民都要強製佩戴念波抑製器,避免過度激動的情緒催生念獸,格恩脖子上就有,山姆也有,早餐店的老板娘也是,目光所及之處每個人脖子上都有這個小圓環。

這個女孩脖子上卻沒有,這個世界上隻有一種人可以免俗。

“天人。”格恩喃喃自語道。

在第二次念獸大戰中,功勳最為突出的四位強者的後代。

他們被稱之為天人,天人生來就有火花,他們擁有最頂尖的光念天賦,是光念士中最頂尖最強大的存在,每個城市都修建有懸浮的空中城堡——懸城供他們居住,享受最為奢華的生活和所有民眾的膜拜。

“天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小子,絮絮叨叨什麽呢?被撞傻了?怪能裝的,你看人家理你嗎?”山姆倒是毫無察覺。

“你先去吧!我有點事要辦!”格恩把書包塞到了山姆手中,轉身跟著那個女孩衝進了拐角處的一條小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