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讓他心痛了半輩子的女人

陛下的寢宮內,沐雲歌輕輕揭開鎏金銀龜香爐,又輕輕蓋上。

不留痕跡地添加了安神的香料。

很快,便有寧神的淡淡清香,從香爐裏嫋嫋飄出。

絲絲縷縷,化作比翼,在空氣裏癡纏不休。

寬大的龍榻上,楚道行倚靠著床背,凝盯著沐雲歌的背影。

沐雲歌今日烏發半綰,月牙白的簡約長裙,同色麵紗遮麵,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說不出的聖潔高貴。

“定王妃可相信……剛才定王的那番說辭?”

楚道行威嚴低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不難聽出對沐雲歌的試探。

不論是誰,與九五至尊單獨相處在同一間屋子,恐怕都無法如此鎮定自若。

但是她,落落大方,不慌不忙。

楚道行這一生經曆得太多,也閱人無數,能夠看得出,眼前這位定王妃絕非尋常女子。

沐雲歌回眸,眉眼淺笑:“雖然不知道元戟的話是真是假,但我還是相信自己真有醫神星照拂,能給陛下帶來好運!”

她端著桌上擺放的棋盤和兩盒黑白棋子,朝著床榻的方向走來:“既然有半個時辰的相處,不如讓雲歌陪陛下對弈一局,如何?”

桌上擺放的兩盒黑白棋子,色澤極是圓潤,隻有常經人觸摸把玩才會如此。

沐雲歌剛才點香的時候,有留意到這個細節。

可見,陛下閑暇之時,最愛的下棋。

原本,楚道行凝盯著她的眼神,分明透著戒備之色。

但是看見沐雲歌手中的棋盤和棋子時,男人眼底的戒備有了鬆動。

自從圍獵回宮後,楚道行已經好幾日都沒有摸過棋子了,還真是有些手癢。

“你會下棋?”楚道行漸漸放下戒備,唇角勾勒起耐人尋味的笑意:“不過寡人下棋,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

倘若以往,他自是不屑與女子對弈。

不過今日情形特殊,他們二人單獨相處,若是不尋點事情做,氣氛實是有些尷尬。

聞言。

沐雲歌那雙霧眸深處,同樣漾著笑色:“雲歌自知不是陛下的對手,但也會盡己所能,認真地陪陛下下一局……”

“好!寡人就喜歡對手全力以赴。”

楚道行頓時被她的話激發出了鬥誌,也正一點點完全忽略了對她的防備。

其實,沐雲歌之所以選擇了與陛下對弈,也正是希望通過用對方熟悉的棋子,讓他逐漸降低戒備之心。

這樣才便於她後麵使用催眠術。

黑白兩色的棋子,兩隻棋碗各執一邊。

沐雲歌雖然棋藝不精,但腦子卻是好使。

而且她以前學棋的時候,還特意記下了好幾場國際高手的對決經典棋局。

所以,現在她根本不需要花費心思,隻需要按照記憶裏高手對決的棋局,與陛下較量。

而且以陛下的棋藝,確實達到了國際圍棋高手的水平,他落子的每一步棋,都和沐雲歌記憶裏料想的分毫不差。

不過,每當楚道行的棋子才剛落下,沐雲歌就輕鬆落下一子。

她就像是連想也沒想似的。

而且她落下的棋子,總是恰到好處,也是落在最為合適的位置。

這就不得不讓楚道行內心驚詫。

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下棋能與自己旗鼓相當,不由地將目光從棋子,移望向沐雲歌。

“定王妃的棋……下得可比沐丞相要好得多!”

楚道行話音雖然透著笑,可是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從未見有人落子如此敏捷,而且還如此精妙,且還是名女子。

堂堂一國之君,倘若輸給一個小丫頭,傳出去豈不是要成了笑話。

對弈之間,楚道行也越來越認真。

沐雲歌注意到,陛下落在棋子上的目光越來越專注,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到了極其關鍵的一步,輪到她落子。

沐雲歌手執一顆白棋,朝著陛下輕輕左右晃動,淺笑盈盈:“陛下覺得……雲歌手中的這顆棋子……會落到何處?”

她的語速極慢,手中搖晃的棋子也愈來愈慢。

沐雲歌成功地將楚道行的目光完全吸引,落在她手中那顆棋子上。

楚道行的眼珠子跟著她手中的白色棋子,左右搖晃了幾個來回後,目光漸漸失去焦距。

他倚靠著床背,眼睛緊閉,在全然卸下防備的情況下,被沐雲歌催眠了!

沐雲歌嗓音放得很輕很輕:“陛下現在看見了什麽?”

迷朦間,楚道行低沉沙啞的聲音緩緩喉間逸出:“他……寡人看見他了……他……玉灝……他終究還是回來了!”

沐雲歌繼續輕聲引導:“玉灝是誰?陛下是害怕見到他嗎?”

睡夢中的楚道行,緊緊皺著眉頭,情緒微有波動:“寡人乃九五之尊,怎麽可能怕他?他不過是個魯莽衝動的武將!”

話雖是這麽說,但是楚道行的雙手緊握成拳,明顯是戒備姿勢。

沐雲歌果然沒有猜錯,玉灝確實讓陛下變得情緒失控。

為了讓被催眠的患者擺脫抵製情緒,她輕聲安撫:“陛下當然不會怕他!那陛下……想和他說點什麽?把你要對他說的話,全都告訴他……”

沐雲歌引導著陛下在夢境裏,一步步走向他噩夢的源頭。

很快,她便聽見楚道行的夢訖聲徐徐傳來——

“玉灝,你以為朕想殺害自己的皇兄嗎?皇權之爭,朕隻有一條路可以選!”

“十七年前你既然從蓮宮逃走,就不該再回來!倘若不是你,玉夙也不會死,是你害死了玉夙,害死了朕最心愛的女人。”

“當年……她如果不是放走了你,如果不是知道了朕的秘密,朕也不會……親手殺了她!”

當提到玉夙的時候,睡夢中的男人情緒突然變得更加激動。

楚道行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他在睡夢中嚎啕大哭出聲:“玉夙死了,朕永遠地失去了她。她是朕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又有誰知道朕的心有多痛?”

陛下突如其來的嚎啕大哭,不僅驚到了沐雲歌,也驚動了寢宮外的禁軍侍衛。

很快,寢宮門外明顯傳來動靜。

聽聲音,應該是守護陛下的禁軍聽見哭聲,急著想要闖進寢宮。

卻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被楚元戟攔了下來:“半個時辰還未到,沒有父皇的應允,誰都不許進去。”

他答應過沐雲歌,在她給陛下看診治療時,絕不會讓任何人闖進去。

寢宮門外,情勢瞬間變得焦灼而緊張。

禁衛軍雖然忌憚定王的身份,可是他們隻服從陛下的命令,時刻要保護陛下的安危。

“定王若是再不讓開,就別怪小的們得罪了!”

門外的聲音,沐雲歌聽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今日的治療暫時隻能到此了,迅速一記指響,將陷入催眠狀態的陛下喚醒。

楚道行睜開眼,重重地喘了口粗氣,下意識突然抬手摸了一把臉頰。

蒼勁的溝壑還掛著淚,他依然未平複的情緒是那麽的真實。

這一瞬,楚道行的眸底劃過一抹疑色。

當他抬眸時,映入眼簾的是沐雲歌手中握著白棋,還未落下的姿態:“陛下剛才突然就睡著了,臣妾一直等著陛下醒來,棋子還未落下。”

也就在這時,寢宮門外的嘈雜聲越來越高,打斷了楚道行的思忖。

他沉聲冷喝一聲:“外麵在吵什麽?”

門外的禁軍侍衛聽見了陛下的聲音安然無恙,這才放棄了與定王殿下的對峙。

恭恭敬敬地朝寢宮內回稟:“陛下,方才……末將們聽見了陛下……的哭聲,放心不下……”

“寡人無礙!”楚道行沉穩鎮定地答複了外麵的禁軍侍衛,目光再次回落到沐雲歌的身上,流露出明顯的疑色:“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好像做了個夢,夢裏一直在和人說話,在夢境與真實裏遊走,連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

而且,連門外的禁軍侍衛都聽見了他的哭聲。

這一切發生的太詭異了!

沐雲歌的神色依然平靜如水,霧眸流露著無辜無害:“陛下剛才睡著了,好像……還做了噩夢。”

她知道自己倘若說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反倒會增加陛下的疑心。

楚道行銳利的眸,死死地盯著她:“寡人怎麽會突然睡著?你……在寡人睡夢中,可曾開口說過話?”

隱約在夢中,他好像一直在與人交談。

沐雲歌搖頭,一副乖巧模樣:“陛下確實有說夢話,但是……臣妾不敢應答。”

“那寡人……夢裏都說了什麽?”

楚道行的眼神口吻,都透著警惕之色。

今日他突然就睡著了,總覺得有些蹊蹺。

麵對陛下的咄咄逼問,沐雲歌當然不能瞎扯,否則隻會更令人猜忌。

她的聲音壓得很輕,露出怯色:“陛下一直念著玉夙這個名字……她應該是對陛下很重要的人吧?否則……陛下不會在念著她的名字時,突然就……就嚎啕大哭起來……”

當聽到玉夙這個名字時,楚道行的氣勢瞬間頹廢,整個人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般,蔫了!

原來他是真的夢見了夙兒,那個讓他心痛了半輩子的女人。

楚道行擺擺手,不願再追問下去:“你……走吧!寡人想一個人靜靜。”

“是。”

沐雲歌看了眼對奕的殘局,刻意將手中的白棋還回到棋碗裏,這才轉身離去。

打開寢宮的門。

楚元戟在看見她走出來的那一瞬,吊在嗓子眼的那顆心,終於緩緩落下。

不過,男人表麵卻未顯露出分毫,隻是淡淡瞥了眼沐雲歌。

沐雲歌輕聲開口:“陛下說想一個人靜靜。”

楚元戟薄唇微抿,低沉:“本王送你回北宮。”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建章宮的殿門。

環顧四周無人,楚元戟才低沉開口:“父皇的病情如何?”

剛才在寢宮外聽見父皇嚎啕大哭,連他也被嚇倒了。

不過,他也知道沐雲歌的治療方式向來與眾不同,且對她有信心。

沐雲歌如實回答:“我已經找到了病症所在。”

今日在催眠陛下的過程中,讓沐雲歌知道了玉昭儀之死……並非傳聞中的那麽簡單!

原來是陛下親手殺了她!

而玉昭儀就像是紮在陛下心裏的一根刺,刺得心痛,又拔不出來。

玉灝的出現,正是一個導火索。

讓楚道行再次勾起了痛苦的回憶,是他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這輩子都痛不欲生。

陛下真正的心結,不是玉灝,而是玉昭儀!

聽聞她找到了父皇的病症所在,楚元戟迫不及待的道:“那你趕緊開出方子,本王讓太醫府按著方子抓藥……”

“等等!王爺恐怕誤會了,陛下得的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不是普通湯藥能夠解決的?”

“那你的意思是……”

“從現在起,每次看診我都需要像今日這般,與陛下單獨相處半個時辰以上。”

隻有心理治療,對陛下的病情才有效果。

聞言,楚元戟的臉色頓時就黑了。

他擔心的不僅僅是後宮和朝廷百官,而是要讓沐雲歌頻繁出入建章宮,這才是最大的難題。

男人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咬著牙開口:“歌兒你有把握,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醫好父皇?”

麵對這個問題,沐雲歌隻然如實告訴他:“這屬於心理疾病,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治愈,全都取決於患者本身。”

心理疾病的治愈,醫生隻能起到引導的作用,究竟能不能走出陰霾,全都靠患者個人的意誌決定。

楚元戟停下腳步,神色懊惱而複雜。

“本王今日能順利讓你留在父皇寢宮看診,已經是幸運,隻怕往後……就不會再有這樣的運氣了。”

而且楚道行生性多疑,楚元戟也不能確定,究竟還能不能讓沐雲歌繼續給父皇看病。

他原本以為一次看診,再像太醫府那樣開個方子熬些湯藥就成。

沐雲歌清冷的眸光凝著他:“不用王爺操心,近日陛下自會派人來請我去建章宮。”

見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樣,倒是讓楚元戟大吃一驚:“莫非歌兒……對父皇做了什麽?”

“不過是與陛下對弈一局,留下了殘局!”

沐雲歌風輕雲淡的丟下這句,率先走在了前麵。

既然陛下是對弈高手,肯定會對剛才那局殘棋意猶未盡,而沐雲歌還未落下的那顆白子,正是極其關鍵的一步。

依著楚道行不肯服輸的性子,肯定會拉著沐雲歌下完最後的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