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巫蠱案

次日,永清的蘭林殿又迎來一波洗劫。

這回來的不是常樂公主,是中常侍劉騎。

二十來名寺人在房間裏進進出出,翻箱倒櫃,不時又拎著鐵鍬匆匆趨向後院,永清有些困倦地倚在蘇蘇肩頭,坐在軟毯鋪成的席枰上淺眠。

劉騎打量著她:“公主絲毫不慌麽?竟也不問,是為何事?”

“慌?本宮向來日行一善,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自是春困好睡,猶嫌不足,”她似貓兒般半睜一隻眸,淺露的目光隱有涼意,“劉常侍,你半夜睡得著麽?”她伸了一個懶腰,閉上眼睛,沒看見劉騎眼裏凶光,“好,那就遂了劉常侍的心願。本宮虛心請教,劉常侍在這裏賊盜般地搜殿,所為何事?”

倏爾一名小黃門捧著一包東西匆匆跑來,並著裏頭清脆的碎響:“常侍!找到了!”

劉騎掀開那破布,覷了一眼,好似恍然大悟,沉沉歎一口氣:“公主已然曉得自己做了什麽,怪不得如此從容。如今物證俱獲,還請公主隨我去宣室麵聖,聽陛下發落吧。”

但麵前的永清公主卻紋絲未動。

劉騎皺起眉。

“劉常侍,你也侍奉過先帝,也侍奉了父皇。”永清恍若未聞,隻在蘇蘇肩頭睨著他,“本宮敬你是長者,方才你讓本宮問,本宮就問了,如今你卻不答話,這是什麽君臣之儀?”

“公主到了宣室——”

她斬斷劉騎的說辭:“本宮要你回話。”

這傲慢的氣度和遠在朝京的蘧皇後如出一轍,狠狠壓了劉騎一頭,提醒他終歸是薑氏內臣,不得不向她低頭。

劉騎含恨,被迫恭敬道:“趙昭儀近日病得蹊蹺,巫覡看過,斷定宮中有人行巫蠱壓勝之術,陛下勒令搜宮。”話說至此,他終於可以昂起脊背,點了點身旁人端著的東西,惋惜道,“如今看來,竟是公主一時糊塗。”

永清起身,徑直走過劉騎身側。

劉騎喝道:“公主!”

“怎麽?”她回頭,欠著睡眠,生出幾分厭倦,“本宮要去宣室殿,劉常侍如今怎麽一驚一乍的?”

宣室裏,皇帝有些焦慮地等待著永清的來臨。

旁邊的常樂卻已入戲,垂睫啜泣不已,皇帝向她道:“朕已傳了太子和侍中,你也莫過於失態了,沒了公主的尊貴。”

常樂一愣,馬上起身:“父皇,女兒暫去更衣。”

皇帝哪裏不知道她的心思,無奈歎了一聲氣,揮手任她去。

不時,太子已臨,他一聽宮中有巫蠱之事發生,又傳他上殿,已是如履薄冰,出門前向荀妃幾乎是生離死別的告辭。一入席,坐在皇帝下首,覷見皇帝對他並無怒容,一反常態,更是從頭到底冷水澆頭,凍在席上如同冰雕。

但過了一會兒,常樂公主從後殿神色淒楚地出來,拭淚沾巾,楚楚動人,他突然感覺事態並非如此嚴重,暗中鬆了一口氣。

“永清公主到。”

磨人的等待間,皇帝這一局的主角,終於進了宣室殿。

她身後跟著的劉騎,將一物奉上皇帝案前:“陛下,這是在永清公主殿中找到的。”

布帛一被揭開,便是宮中最為忌諱的偶人。

常樂立刻放出哭聲:“父皇,母妃病入膏肓,竟就是為這樣的東西,女兒和母妃也不知何處得罪了永清姐姐,怎能下此狠手!女兒知道,女兒與母妃深得父皇眷顧,姐姐和皇後自然不喜,可我們母女已被逐出朝京十年了,姐姐怎還懷恨在心!”

太子頓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要是永清在燕闕出事,皇後那邊的人豈肯善罷甘休。

“父皇,鬼神之說,向來無稽之談。”太子開口,“昭儀真的病重,應向太醫院問責才是。”

“永清尚未辯駁,你怎就如此替她著急。”皇帝冷冷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立刻垂下頭。

“辯駁?女兒為什麽要辯駁?”獨立殿中的絳衣少女疑惑不解。

這是劉騎和皇帝始料未及的。按理說,先前的永清,口齒伶俐,巧舌如簧,他們已準備了天衣無縫的說辭,充足的證據,連服侍她的好幾個宮人都統一的口徑,隻待她如困獸一般力竭受擒,啞口無言。

皇帝隻愣了一息,便沉聲道:“既然你已承認一時糊塗以巫蠱之術暗害趙昭儀,便在蘭林殿禁足三月,靜思己過——”

“原來父皇以為我暗害趙昭儀。”永清打斷了他。

皇帝閉上眼睛,以手支額:“你還有什麽話說?”

她終於摸清了皇帝打的什麽算盤。

她一想通,便脊背生涼,她和李功還在猜測調查。她其實一直暗中期待王田之事和皇帝沒有關係,隻是劉騎欺上瞞下。

大燕巫讖盛行,王公百姓皆深信此道,利用此祈福求勝是常有的事,但被抓住把柄,說成詛咒他人,大做文章釀成慘禍的也比比皆是,皇帝自己當年也被巫蠱案所坑害,如今他不惜詐永清進宮,用巫蠱這種把戲,強把她扣下,也要替劉騎遮掩。

但如今還須如何探察呢,他已然坐實了李功的猜測。

她驀然回頭,冷冷地瞪了劉騎一眼,又望向階上的皇帝,擲地有聲:“你們都錯了,我沒有害趙昭儀,我是在詛咒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