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死疲勞

雨很急,人心也很急。

燕卓與喬鎮嶽的心已跳得飛快,他們呼吸急促,雙手已發涼,口中哈出的熱氣聚在麵前揮散不去。

緊張,燕卓與喬鎮嶽都在緊張。

他們本都是天下絕頂的高手,他們本也很少緊張,但現在他們卻實實在在聽到了自己狂躁的心跳,實實在在感受到了血脈中的緊張。

燕卓的眼珠不停掃視著長街,他在想如何才能從這集市全身而退。

不,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他現在隻能思考如何能和喬鎮嶽一同活著走出去。

沒錯,他要和喬鎮嶽一同離開,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他要和他的大哥一起活著離開。

想到這,燕卓竟感到雙手正漸漸溫暖,胸膛中似燃起一座火爐,將周身血脈燒得火熱。

喬鎮嶽呢,他也緊張,他握著韁繩的手在顫抖,滿腮的胡子在顫抖,一雙眼睛也在顫抖。

七十個,七十個一流高手,這對於他來說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挑戰。

挑戰,想到這兩個字,他顫抖的雙眼中竟好似燃起了跳動的火苗。有些人生來便喜歡挑戰,他想喝最烈的酒,想學最強的武功,想揮最鋒利的刀,想騎最野的馬,想做最不可能的事!

有兄弟,還有挑戰,這是天底下何等的樂事。喬鎮嶽的雙眼的火苗已變成火焰,迸發而出!

他們或許還緊張,但他們已不再害怕,他們不怕這疾風驟雨,也不怕七倍的七殺手。

而集市裏的人,他們依舊在攀談,在吆喝,在雨中攀談,在雨中吆喝。

他們好像不知道下雨,也好像不知道街口已站著兩個騎馬的人。

他們不是傻子,也不是瘋子,他們有感覺,也有視力,他們隻是在等,等著那兩個騎馬的人走到街中央。

他們為什麽覺得燕卓與喬鎮嶽一定會走進這市集,走進陷阱的最中央?

因為他們知道這條街是通往城門的必經之路,要找祥兒就一定要走這條路,也因為他們知道來的人是燕卓與喬鎮嶽,他們一個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一個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主的兄弟,他們都是這江湖上數一數二的英雄。

而英雄選擇一條路,決不會半途而廢,決不會放棄,也決不會停止!

雨依舊很急,細密的雨絲從雲中墜下,似是從天邊扯起一道雨幕,將浩浩長街鋪滿、覆蓋。

燕卓與喬鎮嶽已走進集市,細密的雨絲打在他們的臉上,將他們的眼皮打得低垂。

他們的視線已模糊,須發、衣物也緊緊貼在皮膚,整個人都蔫了,就像是兩隻掉進河裏的大公雞。

狼狽,狼狽不堪。任何人看到現在的燕卓與喬鎮嶽都會這麽覺得,集市裏的殺手也一樣。一個人狼狽的時候,極有可能是他最虛弱的時候,所以他們選擇出手,一齊出手!

一瞬間,集市裏的人都跳到了半空,他們高高躍起將衣袖中的暗器都甩了出去。霎時間,梨花針、飛蝗石、鐵蒺藜、孔雀翎竟比雨絲還密,數千發暗器生生將雨幕撕開,如烏雲蓋頂般殺向燕卓與喬鎮嶽。

燕卓與喬鎮嶽的視線還是模糊,恍惚中,兩人隻覺有風從他們身邊劃過。

躍起的殺手們已落地,他們看著燕卓、喬鎮嶽兩人剛才站立的位置,心下都是駭然。因為那個除了兩匹馬外,再無人影。

那兩匹馬已倒在地上,每一匹的身上都插著數不盡的暗器,它們就好像是兩隻膨脹了好幾倍的刺蝟,蜷縮著趴在地上。

人呢?七十個殺手的頭頂都探出了一個問號。

人呢,人去哪了?好端端的人決不會憑空消失,如果沒有死,那他一定就是活著,這是最淺顯的道理。

燕卓與喬鎮嶽從馬肚子底下爬了出來,他們還活著,而且活得好好的,那數千枚暗器一枚也沒有落在他倆身上,隻是可惜了兩匹馬。

“你們是什麽人?祥兒姑娘在哪?”喬鎮嶽已發問。

但這七十位殺手都是沉默,一言不發。

“大哥,不用問了。”燕卓道。

喬鎮嶽看向燕卓道:“為什麽?”

燕卓道:“因為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喬鎮嶽聞言,哈哈大笑,他一把扯下被雨水浸透的長袍,結實的肌肉隨著他的笑,凝結、凸起,像山嶽,也像巨石。

殺手聽到了也看到了,他們發出一聲冷哼,七十聲冷哼!

“原來他們現在還不是死人,他們還會生氣,還會冷哼。”燕卓笑著道。

喬鎮嶽沒有笑,他的神色很冷,滿腮的胡子已炸開,眼眸已豎起:“那就讓他們躺在地上哼哼吧!”

喬鎮嶽已出手,他的內力催在掌上,雙掌鮮紅如紅葉。

殺手們也出手,他們手裏刀槍棍棒各色武器應有盡有,鋪開架勢,五人一隊,分別向燕卓和喬鎮嶽殺去。他們配合嫻熟,五人在前,五人在後,在這不寬敞的長街間閃轉、交錯自如,頗有龍蛇之姿。

喬鎮嶽雙掌翻飛,鮮紅的手掌聚氣內力在空中炸開,掌風呼嘯猶如巨浪拍岸、疾風掠地。一持槍殺手殺來,槍上紅纓吃飽雨水,隻一甩便將一串水珠甩向喬鎮嶽雙眼,緊接著又是一刺,亮白的槍頭緊跟著甩出的水珠而出,一招“白蛟出水”使得幹淨利落。

那殺手本想靠這一招,不殺也能傷了喬鎮嶽,但哪曾想喬鎮嶽掌風破開迎麵而來的水珠,點足發力已迫身壓到殺手麵前,如紅葉般鮮紅的手掌砸在殺手胸膛,登時炸出一片血花。

一雙紅掌,一片血花,在漫漫雨中,如雨過楓林,美絕,也豔絕。

喬鎮嶽還在衝殺,一對巨掌爆出氣力,使得周遭殺手隻能退卻,但那些殺手單打獨鬥雖不是喬鎮嶽對手,但配合嫻熟,七十人雖是表麵散作一團,但內裏頗有陣法,五人力竭,另五人再上,相生相息,循環往複。

喬鎮嶽還欲衝殺,燕卓已發現端倪,他一個燕子三抄水,掠過眾人奔到喬鎮嶽身旁低聲道:“大哥,他們打算耗死咱們,不能蠻上,得想辦法。”

燕卓還想再說,但一隊殺手立刻殺來,劍影刀光縱橫,已迫得燕、喬兩人分開。

燕卓無奈想掏出飛燕鏢,但哪知飛燕鏢剛一掏出,兩杆長槍已封住自己手腕,那兩杆長槍一橫一豎,交錯變化間,兩條紅纓竟如鋼絲掃過燕卓手腕,燕卓吃痛,飛燕鏢登時脫手。見飛燕鏢脫手,燕卓一足猛地發力想要近身催發內勁,但哪曾想剛一近身,刀光劍影已如蛛網般封住燕卓麵門,一旁的喬鎮嶽也是如此,近身不可,脫身無望。

這些殺手打算拖死燕卓與喬鎮嶽,“拖”字訣一出便是拖再拖,直拖到燕、喬兩人無力為止。

雨越來越大,喘息也越來越重。

燕卓與喬鎮嶽都在大口地喘著氣,腳下已是越來越重,燕卓的長袍已被劃出豁口,喬鎮嶽**的上身也有幾道血痕。

但那七十名殺手,除了一開始被喬鎮嶽擊殺的槍兵外,其他都活著,好好的活著。

“殺!”

一聲殺聲已迫來,燕卓與喬鎮嶽仰天看去,粗大的雨滴落下,砸在兩人臉上碎成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