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征程
徐文心裏一沉,一般針對女性的騷擾事件,犯人會有一個漸近的過程,先是遠遠觀察女性,然後守在女性常常出現的公共場所,製造邂逅、相遇,再下一步,犯人會給被盯上的對象寄信件、禮物。
開始,犯人的願望會從單方行為中獲得滿足,他在大腦中虛構和傾心對象的親密關係,漸漸地,他會分不清虛擬還是現實,要求傾心的對象與自己重現腦中臆想的一切。
然而傾心的對象卻對這一切都很恐懼,揭破麵紗的一切,犯人有可能會惱羞成怒,轉化成暴力犯罪……
但這對於申小蕊的情況來說,進展得太快了。
徐文問申小蕊:“你搬到這裏多長時間了?”
“嗯?”申小蕊從悲傷的情緒中緩過神,答道:“不長,大概一個半月。”
6月1日,發生親子丼殺人案的那天,申小蕊剛搬到槐樹小區,今天是7月17日,連續收到冷鏈快遞的第三天。
窺視她生活的人不到兩個月就進化到這種程度,他連續送來快遞,好像根本不怕申小蕊報警。
因為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她構成了威脅,他已經在大腦裏將一切合理化了。
必須要抓住他才行,在他進行下一步之前。
徐文觀察她家門口,大門前的球形攝像頭表麵被噴了紅色的漆,有幾滴順著球麵滴落在地,看起來驚悚詭異。
冷鏈快遞避開了紅色的液滴,緊緊貼在她家門口。
徐文前後左右仔細查看,隨後搖搖頭。
“他一定是早就看到了攝像頭,有一段距離就開始噴墨,先將視野模糊,又走近均勻噴灑,徹底將攝像頭的視野遮住。”
徐文指了指牆上的紅色放射線,是遠距離噴射紅漆時留下的。
“其實……我還有另外一個針孔攝像頭。”
申小蕊早就考慮到這種可能性,犯人敢三番五次出現在她家門口,一定有不被抓的自信。
申小蕊家的洗漱間外窗與走廊相連,外窗很小,位置偏上,安裝的毛玻璃,外側又設置鐵欄,不會有安全風險,申小蕊在塑料床格上鑽出一個小洞,把攝像頭放入,正對著自家大門拍攝。
球形攝像頭被發現以後,一般人會放鬆警惕,何況針孔攝像頭本來就小,不仔細搜索,很難被發現。
徐文聽罷,瞪大眼睛看她,想不到她還有後手,但他立刻說道:“我們先確認視頻內容。”
視頻裏,19:24,一雙戴著黑皮手套的手忽然出現在鏡頭裏,他舉起噴霧,對著圓形攝像頭噴射,等到攝像頭徹底被掩蓋,一個穿黑色帽衫的男子靠近了,他雙手舉著白色的箱子,單膝跪地,十分鄭重地將冷鏈快遞放在了她的家門口。
就像古老祭典裏獻出祭品,又像是求婚時奉上戒指和心。
申小蕊胃裏一陣刺痛,她跑進洗手間,對著馬桶大吐特吐,但她的胃裏空空,隻嘔出幾口酸水。
出便利店前,她早已將所有吃進去的東西吐盡,現在的她,隻是因為精神緊張引起了胃部的紊亂。
一隻溫暖的大手輕拍她的後背,給她以安慰,但她卻倏地縮緊了肩膀,如果受驚的小獸。
“對不起!我隻能想給你順順氣!”
徐文也感覺自己的行為有點逾越,但是她家裏沒有其他人,而她暗沉的臉色,蜷縮的肩膀,看起來隨時會暈倒。
她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健康陽光的,現在卻周身籠罩著一股難言的悲傷,這讓他感覺很心痛。
“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還是我自己來吧,你也不知道熱水壺在哪兒。”
“……。好的。”
徐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腿並攏,有點局促。人民公仆不該收受人民的一餐一宿,但一杯熱水應該沒關係吧。
在徐文胡思亂想的過程中,申小蕊早已將一杯熱水放在他的麵前,而申小蕊也坐在他對麵,拿起玻璃杯呷了一口。
“好燙!”
徐文心不在焉喝了一大口,到了嘴裏才意識到滾燙,他跑到洗手間裏吐出去才罷休。
坐回原位置的徐文開始窘迫,他到底是來幹嘛的?連個水都喝不好。但申小蕊卻因為他接連的舉動,表情緩和了很多。
“謝謝你,如果不是徐警官你,我都不知道和誰說這些事。”
申小蕊唯一的朋友就是小雯,但小雯對她唯一的期許就是做好直播,她實在不能辜負小雯,因為小雯已經為她付出太多了。
徐文愣了愣,他對女主播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漂亮的樣貌,鮮豔時尚的打扮,糯糯的聲音和前呼後擁的架勢。但看申小蕊的樣子,卻徹底顛覆了他的印象。
她是女主播,也是普通人,更是一個受到威脅的潛在受害者,我必須要抓到犯人,才能保證她的安全,也無愧我警察的身份。
徐文驅除了大腦裏的雜念,清了清嗓子說道:“剛才的視頻裏,犯人穿著黑色帽衫,戴著口罩,身高大概在175cm左右,他一直低著頭,無法確認他的相貌。你看他的身形,想起什麽人沒有?”
申小蕊搖頭,雖然視頻不算模糊,但犯人的衣服過於肥大,基本看不出他的身形,他一共就在鏡頭前走了幾步,也看不出他有什麽動作習慣,申小蕊不確定是否見過他。
但是,她知道,這絕不是她在親子丼殺人案現場和王文奇自殺死亡現場見到的黑色帽衫男,因為那個帽衫男的個子很高,身材纖長健壯,一定要說的話,身材更接近於眼前的徐文。
“怎麽了嗎?”
徐文看申小蕊一直看他,有些害羞,露出了分外靦腆的微笑。
“沒事,隻是感覺太麻煩徐警官你了。”
“怎麽會!職責所在,無論是今天或者明天,有任何麻煩,你都可以隨時打給我。”
“謝謝。”
徐文當著她的麵拆開了快遞,仍舊是一顆豬心,附著的信箋上有兩句詩。
“你死了
像不讓任何人知道一樣獨自去了遠方
你的聲音
你的感觸
甚至你的心情
此刻清楚地在我眼前複活”
徐文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穀川俊太郎的《奈郎——給被愛的小狗》。
詩人在小狗死去後,獻給小狗的詩。徐文聯想起收到三首詩的內容,第一首是相遇,第二首是死去,第三首是死後。
詩篇已走完整個生命征程,下一步犯人還會送來快遞嗎?他會進入循環,還是會進行下一步,與受害者接觸。
徐文猜測不到,他有的永遠隻是“可能性”。
“現在犯人的行為很可能升級了,我先跟局裏通報一下。”
徐文走到陽台,打電話給劉昊。
電話響了四十幾秒,老劉才接起電話。
“你小子接個人怎麽那麽久?局裏都忙瘋了!”
老劉的聲音劈頭蓋臉,旁邊還傳來幾個男子的高喊聲。離這裏不遠的酒吧街出現了暴力事件,老劉帶了幾十個人回警局,今天晚上光錄筆錄都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劉哥,現在申小蕊不太適合被帶回局裏配合調查。”
徐文將申小蕊後兩天也收到冷鏈快遞的詳情告訴老劉,又告訴他犯人破壞攝像頭的情形,以及三段詩的內容和他猜測的意思。
老劉聽完,在對麵遲疑了兩秒,隨後問道:“拍下的視頻你拷走了嗎?”
“嗯,我拷貝的時候還備份了,傳在我們的共享雲盤上。”
“好,我忙完馬上看。小徐,暴力事件這邊你暫時不用管。你今晚還有事嗎?”
“沒事,怎麽了?”
“沒事你在申小蕊家裏守一晚上吧。”
“嗯?”
因為案件需要在受害者或者潛在受害者家裏蹲守已經不是一次,但他單獨在一個女孩子家蹲守還是沒有過!他要怎麽跟她說?
老劉渾然不覺,繼續說道:“我看過那孩子的家,你在客廳的沙發上將就一下,反正你想著案件,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