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貓膩-5

翌日清晨,十月就帶著小妖來到了郡守府上。

小妖還別別扭扭地不肯過來,十月隻好跟它保證,此番前去調查完事情,便會教它想學的功夫。

這才耷拉著臉跟了過來。

十月站在郡守府的院子裏,四周觀察著,這府確實是修得氣派。

亭台並著樓閣,坐落得玲瓏有致。院落的中間修了一方水榭,映在蒼翠綠樹之間,滿池塘的遊魚在水中撲騰個不停。由仆人帶著一人一妖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走了許久,才見著一個圓頂闊門,進了之後,又是一個比剛才更寬廣的院子。

皇城之內的府門果然如此豪奢!自己跟師父住的那破落屋子簡直就像茅坑一樣。

仆人將兩人安置在耳房,便又再去通傳了。

十月細細打量了一下這房中的布置,這應是個待客的書房,當中是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鋪著幾幅水墨畫。十月看不懂那各式法帖名畫,隻覺得應該能值不少銀子。

那小妖也是,縮在凳子邊,默不作聲,眉毛眼睛委頓地垂著,看起來蔫了吧唧的。

十月偷偷摸了摸自己幹癟癟的荷包,心裏想著待會定要敲上這郡守一筆狠的。

隻過一會,十月就聽到有女子哭泣的聲音,夾著一串淩亂紛雜的腳步聲。

一個服飾頗為華貴的女子進了門,用帕子掩著麵,哭哭啼啼,“高人可定要救救我兒呀……”

待看清了屋內這兩人,哭聲立馬就梗在了嗓子眼裏。

竟是兩個看起來十分寒酸的落魄乞丐,一個看起來年歲不逾十八,麵黃肌瘦的小丫頭,她能頂什麽用?

另一個更誇張,破破爛爛的衣服,頭發烏七八糟像是十天半個月未曾洗過,隻滴溜滴溜轉的眼睛看起來還算機靈。

這倆人加起來都不如自己年歲高吧!

還有,這髒兮兮的男娃娃看起來這麽眼熟,想必也是個敲過自家宅門的小叫花子。

“你們能捉妖?”

郡守夫人的表情切換自如,一下子就攏住了剛才激動的眼淚,往身後圈椅上一坐,掂量著眼前這兩個人。

“自然能捉妖!”,十月故作神秘,故意將腰上掛著的鎖妖袋往前努了努,仙風道骨地擺了個譜。

果然,這裝模做樣的做派唬住了人,那婦人馬上換了臉色,焦急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撲向十月,差點被那華貴的裙擺給絆了個跟頭。

“高人呀,救救我兒,救救我兒,我兒他被……”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稀裏嘩啦地全都抹在了十月的衣服上,那夫人哽哽咽咽的話都說不完整。

十月無奈得緊,在心裏翻著白眼,麵上還差點沒忍住,“帶我去看看便可,”又對身後的小妖說,“你就待在這裏,不要到處亂走!”

小妖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點了下頭,

那夫人又忙不迭地引路,“小師父,隨我來,隨我來。”

一路穿過抄手遊廊,路過了一個偏院的小花園。

院牆高高地聳立著,陽光密密地越過高牆,又穿過旺盛的草木,將光灑在院子中的奇花異草上。院子角落裏被攏出來一方袖珍小花園,當中架著幾根細長的竹竿,上麵爬滿了花藤,稠密的綠葉襯著紫紅色的花朵,嬌嫩又鮮豔,花藤下麵還種著幾簇木天蓼。

十月開口問道,“府上曾養過貓?”

“啊?”那夫人急急地往前走,一門心思在自己病重臥床的兒子身上,沒有聽清十月說的話。

“我看這園中種著木天蓼,原是家中養貓才會種這草,貓最喜這草。”

“確實如此,我公公未曾離世之前曾養過一隻貓,他老人家甚是喜愛,但後來患病死了,當日衝撞轎輦的那隻貓便是與從前那隻非常相像,我公公才下令說切莫追究。”

十月在心中反複思忖這番話,老爺子定是與昨夜那貓妖相識的,他們與這皇城命案是否又有什麽幹係呢?

“小師夫,我們到了,這裏便是我兒的臥房。”

臥房內的藥味極濃,腥腥苦苦的味道纏著人的鼻子,十月仔細嗅了一下,這藥味裏好像還攙著血腥。

繞過屏風,就看見一個半大的孩子半倚在床前,疲弱不堪,由丫鬟服侍著在喝藥。

藥似乎很苦,這孩子是喝一口吐一口,最後更是將剛剛辛苦喝下的藥全部吐了個幹淨。

“你們怎麽做事的,還不快去再端來一碗,我親自喂。”夫人有些焦急,嗬斥著丫鬟將她們趕走,又慌忙地去扶那孩子,一隻手攬著肩膀,一隻手捏著帕子拭淚,“小師父,我這孩子本來身子也是特別康健,也沒生過什麽大病,這次也不知怎麽的,他爺爺走了以後他也跟著病倒了,喝了再多的藥也沒有用,我們請了那麽多大夫都束手無措!”

十月沒有說話,隻向前探了探,抬手掀了下那孩子的眼皮,也並無什麽異樣。

那孩子虛弱地倚在夫人懷中,半睜著眼,看向麵前的十月,似是覺得來人穿著打扮甚是可笑,竟也寥寥地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額頭上登時便冒出了黑霧,似淺似深,十月剛想湊近細瞧,黑霧便一下子無影無蹤。

十月環顧了房子四周,梁上橫著一根柱狀的橫梁,更是留出了尖頂,臥床帷帳上還掛滿了銅鏡。

想必也是尋了不少能人異士來看過。

十月在懷中摸了摸,掏出一串黃色銅鈴,交給郡守夫人,“將此鈴懸掛在帷帳上,便會捉到那妖物。”

“小師父說的可是真的?”

夫人有些不信,自己花重金找了那麽多奇人高士也沒有什麽作用,隻一串鈴鐺就能有用。

“自然是真的。”

十月不再說話,轉身便走了,將這世外高人的氣質捏得死死的。

果然,那夫人追了出來,往十月懷裏塞了錠銀子,“小師父,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十月悄悄摸了摸懷裏的銀錠子,心裏樂開了花,“明日我再來捉妖!”

這邊的小妖自然也沒讓自己閑著,十月前腳剛走,它後腳就也溜了出去,這府上它原也跟著爹爹來過一次,很多處地方它也都能摸得清楚。

鬼鬼祟祟地穿過一條東西的回廊,路上倒也是遇到了零散的幾個小丫鬟,都慌張地端著水盆藥罐滿院子穿,倒是也沒幾個人注意到這形跡可疑的小妖。

小妖見如此,索性也不再躲閃,雙手往身後一背,學著十月做作的樣子就堂而皇之地往正廳走過去。

一條墨青石板鋪成的路,路的兩邊點綴著數層密密的綠草奇花,路的盡頭就是現任郡守的書房了,一股奇異的氣味環繞著屋子,像是檀香,細細聞起來又不甚一樣。

小妖跳上窗沿,將手放在挑花刻紋的窗戶上,把窗子掀開了小縫往裏輕輕一推,那窗戶吱呀兩聲就開了,聲音將小妖嚇得個半死,差點從窗子邊沿上翻下來,它鬥著膽子往裏瞅了一眼,屋裏像是沒有人,這才將自己提在嗓子眼的小心髒給安撫下來。

小妖怪正要邁腳跳進去,忽又想到了什麽一樣,轉身蹦下來在綠植叢中好一番撲騰,最後終於挑了片足夠掩藏自己的巨大的香樟葉,才喜滋滋地從窗戶閃進屋子裏。

書房裏果然沒有人,香幾上擺著鼎瑞獸香爐,還在輕吐著絲霧一樣的煙,門口的奇怪香味好像就是從這裏出來的。

幾排被碼得齊齊的棕紅橡木做的書格,裏麵塞滿了書,書格旁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碩大的瓶口像能裝下去個人。

小妖在書桌邊上繞來繞去,這裏扣扣那裏也要扣扣,也不知道要找什麽東西,猛一抬頭才看見桌麵上就放著一封信紙,被琉璃玉樽給壓著。

小妖抽出信,上麵隻鬆散得寫了幾排小字,它能識得的字也並不很多,隻能模糊看出了個大概。

“大妖疊障,其子容貌與常人無異,行蹤不明,詔領內有能狙之者,先拿後快……”

信的後麵還畫了張小像,濃粗的眉毛頂在一雙細眼小鼻子上麵,小妖細細地拿起小像看了又看,皺著兩根一般粗細的眉毛,臉頰上溢出兩抹連日奔波的疲累發紅。

它將眉毛反複皺了皺,覺得這畫一點都不像自己,但是信上似乎又說得就是自己。

小妖連信帶小像又塞回了玉樽下麵,還小心地擺成原來的樣子,這才悄悄摸摸地又從窗子口離開。

掀起來的窗子卻沒有被合上,香爐裏的絲煙被風刮得散亂起來,原本沒有人的書房裏突然晃出了個人影。

十月返回去的時候,那小妖乖乖地坐在門房邊,翹首等著自己。

離開了郡守府,小妖一句話都未曾說過,隻自己默聲在旁邊生悶氣,十月還看見,剛才出門的時候,這小妖還使勁瞪了那郡守夫人好幾記飛眼。

十月拍了拍那小妖的腦袋,又使勁胡擼了一把,將那本來就亂七八糟的頭發整得更像枯草一樣,“走吧,帶你去吃頓好的!”

頓時,那小妖的眼睛就亮了,五官喜滋滋地攏在一起,“真的?”

“這還有假,我可是掙到錢了的!”十月將那錠銀子摸出來,在小妖眼前晃了晃,“隨便吃!”

“好嘞!”小妖一蹦三尺高,掛著十月的胳膊不撒手。

十月在心裏暗想,看來自己以後就算捉不到妖,隻帶著這個小妖怪坑蒙拐騙的就能實現三餐山珍海味。

“對了,你那鈴鐺真的能捉妖嗎?”小妖仰著脖子問十月。

“不能!”

十月沒有半點心虛,一副端端正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