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毒蛇夜遊

若說哪個軍裏的哪個將軍如何如何,或許百姓們還不怎麽知道,但是說起嘉善關的女閻王,卻幾乎大梁人人都知道。

春喜驚呼了一聲,瞪大了眼睛道:“姑娘是說,我們大梁唯一一個憑著戰功得封正二品將軍銜的女子就是裴娘娘?”

樂惠點頭:“看趙公子的意思,大概就是她了。”

春喜滿眼的敬佩和神往:“聽說她憑一支娘子軍斬落韃靼引以為傲的大荒鐵騎,還把韃靼主將大王子的頭給砍了,這才阻止了嘉善關城破的!難怪說話做事都這麽囂張了!正二品啊,整個大梁能有多少個比正二品大的官兒啊!”

樂惠看著銅鏡,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從鏡中的影像看向更遙遠的灑脫身姿,邈遠的目光裏有一絲豔羨:“正二品,便是父親見著了她也得恭恭敬敬地行禮,她張揚肆意是有底氣的。”

春喜望著她道:“那姑娘可要多多和裴大人親近親近啊!回頭奴婢叫廚房做點精致的點心,您拿著去和裴大人說說話!”

樂惠羽睫微垂,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最終點頭道:“也好。”

晚春多雨。

下一場,溫度便要升一升。

乍暖還寒的涼便在斷斷續續的雨勢裏,漸漸遠去。

天上的一彎如勾細月在濕潤的空氣裏顯得毛毛的,灑下微弱的月色,在樂府一片迷蒙裏虛弱地飄**著,像是天空蒙就了一層薄紗,落下迷蒙的濕黏。

廊下的琉璃宮燈在濕潤的夜風裏飄搖不定,幽晃出細碎的光影,恍若鬼火。

樹根下被風雨打落的堆積的樹葉被一雙半舊的繡鞋踩踏,發出若有似無的細微聲響,一抹弓著背的嬌小身影悄悄接近了窗口,顫抖著手將一隻不斷扭曲的布袋的袋口對準了微微隙開的窗欞。

正當她激動自己的目的就要達成的時候,背後的一聲驚叫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誰在那裏!”

那人的手猛然一抖,細細鱗片映著微弱的月色發出陰翳的寒光,一尾閃著銀光的毒蛇從布袋裏直接墜落了下來,嘶嘶吐著信子,四處遊竄。

房間裏的燭火燃了起來,意圖放蛇要人的女使麵容頓時清晰地顯露出來。

起夜捉到不軌身影的女使嚇了一跳:“怎麽會是你!”

刻漏剛剛走進寅時。

思涵院的院門便被急促而驚惶地拍響。

“裴姑娘!裴姑娘!”

將醒未醒的裴知意被這麽一吵鬧,想要再來一個回籠覺的心情也沒有了。

守在門外的女使聽著裏頭有了動靜,小心問她要不要放人進來。

裴知意慢吞吞起了床,叱了一聲“煩”:“讓她閉嘴!”

女使忙去開了門。

開沒來得及開口,樂荊身邊的丫頭雙喜一下子撲了進來,拉扯著就往裏衝:“裴姑娘,我們二公子被毒蛇咬了,求您救救我們二公子吧!”

女使嚇了一跳。

她們昨兒可是得了管家的叮囑了,一定是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好好伺候著這位的,要比尊重大姑娘更尊重。

她們也不懂為什麽,但是主子傳了話,她們就得這麽做。

再一聽為著什麽事兒,立馬嚇得魂都沒有了。

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嘴,睜圓了雙眼啞聲道:“別吵,惹惱了裴姑娘小心主君請你吃板子!”掰著她的頭往水滴簷看,“你自己看!”

乍一抬眼,就見明間的水滴簷上懸了條蛇,而下頭還跪著被夫人趕去前院兒做粗活的巧玉,雙喜頓時都懵了:“怎、怎麽回事?裴姑娘這裏也遭毒蛇了?”

女使也為被毒蛇咬了的二公子著急,但這時候催人家、強求人家,反而是最沒有用的法子。

“所以叫你別說話!裴姑娘這會子正火著呢!要不是我半夜起來去解手,逮了她個正著,後果不堪設想!”

雙喜腦子裏一片嗡嗡聲,驚叫道:“她瘋了不成!”

女使推了她一下:“沒瘋也幹不出這種事來!外頭的大夫請了沒有?別耽擱了,裴姑娘這裏恐怕是不好說動了。”

那丫頭發白的麵色在晨曦微光裏泛著一絲絲的水光,家裏就有個大夫,誰還會想著去外頭叫大夫啊!

等裴知意隨著丫頭的腳步過去的時候,樂荊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一院子丫鬟小廝嗚嗚咽咽地哭著。

趙含庭和江於淳所住的院子就在隔壁,聽了動靜也已經過來了,麵容可惜的坐在門口。

樂夫人和樂惠頻頻拭著淚,心髒羸弱的樂長韻、還在家廟禁足抄經的樂長安則都不在。

樂清任接連喪子,死的還都是長成的兒子,整個人仿佛一下子成了深秋枝頭的葉,微黃而卷曲,沒有生機。

裴知意不緊不慢的進了堂屋坐下,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看來昨兒個樂家挺熱鬧啊!”

聽著她的聲兒,裏頭衝出來個挽著婦人發髻的女子,豐韻的麵容上還掛著斑駁的淚花,哭得紅腫的眼盯著裴知意,似乎還格外怨恨。

次間、稍間的門都開著,裏頭小翹幾上做成西番蓮花模樣的錯金香爐斷斷續續地吐出幾縷霧白的煙霧,慢慢彌散,消失不見,便如昨日還鮮活的性命,在轉瞬間與人間消散。

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指著裴知意埋怨道:“你!人人都說你是什麽好人,你明明知道二郎君遭毒蛇攻擊命在旦夕,為什麽姍姍來遲,為什麽不肯救救我的孩子!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冷血無情!”

樂夫人一愣,立時叱道:“方姨娘,你放肆!再胡說八道,就給我滾回自己院子裏去!”

她如今也知道了裴知意的身份,麵對她的時候除了患者的祈求,更多了幾分敬畏之意。

方姨娘對樂夫人怨恨至極。

她自己求著人醫治,便不再管旁人痛不痛了!

一如既往的自私刻薄!

可她是做小妾的,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裴知意沒有錯過方姨娘眼底的恨,揚起一抹冷笑:“我為什麽要救他?就憑你們樂家想放蛇咬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