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太太的不屑

回頭看了看周圍,倒也沒有離得特別近的。

嗔怪地拍了她一下:“你也真是的,這話也能這麽大庭廣眾地問麽!”

裴知意揚了揚眉,等著她的答案。

林太太自然也是不會直接回答她的,便講起了故事來:“就說有個村子,每家每戶都是靠染布為生的,偏有那麽一戶輩輩兒裏都是讀書人,窮得叮當響也不肯做生意,嫌棄生意人奸、市儈,會熏臭了他們讀書人的根骨。”

“可看著左邊兒鄰居的小院子改成了二進的院子,右邊鄰居家的兒郎有銀子疏通去了城裏讀最好的私塾,反倒是先他們一步考了秀才……”她微微一笑,話鋒轉得極快,“你吃過蜜望果麽?”

裴知意領會的彎了彎唇線。

平江,盛產絲綢和茶葉,出了名兒的富庶。

來這裏當官兒的,哪個不是想盡辦法地留下來。

既然當地的大小官員們都拿了,獨獨他樂清任不拿,人必然以為他是不是誰派來抓把柄的,到時候好日子沒有,壞事兒便是要找上門來了。

不過究竟是被迫而收,還是喜歡銀子,那可就難說了!

她轉得快,裴知意也不多問了:“那東西不好儲存,你們怎麽弄來的?”

蜜望果這種鮮果運輸難、代價大,不是達官貴人、不是賈商巨賈,別說吃了,便是聽也不會聽說過的。

林太太一聽便知她絕非尋常人戶出身了,扶了扶鬢邊的簪子,笑著道:“說是青皮兒的時候就摘了,一路快船運來的,有些半路就熟了就擱碼頭邊兒的集市賣了,隻存住了一小部分到了平江,我女兒吃著甜,念著你,就怕叫人吃光了,還藏了幾個起來,今兒非催著我趕緊送來。”

裴知意想著那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微微一笑,順著台階而上的目光映著日光渺渺,望的似乎有些邈遠,然後問起了孩子的近況。

兩人一路緩緩說著,把果子都送去了知意住著的客院裏,林太太這才不急不慢地去了樂家那邊兒。

瞧她過來,樂夫人忙迎了上去,親密地拉著她的手道:“你可總算來了。”

林太太一看站在陽光下的樂夫人,瞧不清麵容,但是消瘦的肩頭幾乎撐不住身上那件降紅色的連雲錦外裳,手腕上的鐲子鬆垮垮地晃**著,腕間的青筋仿佛染上的鐲子的色澤,烏碧碧的蜿蜒在肌膚之下,整個人就像是深冬裏的一枝竹,來一陣勁風便要折斷了。

上前挽了她的手臂進門,扶她坐下了道:“才兩個月不見,怎麽瞧著愈發憔悴了?”

樂夫人手肘指著梨花交椅的扶手,指腹按在額角輕輕揉了揉,吃力道:“也不知是不是春困的原因,最近總是昏昏沉沉的,越睡越沒個精神,心口也是堵得慌。從前錢大夫開的方子吃了還能頂上半日的精神頭,如今也是無用了。”

林太太坐下了才仔細瞧了她的氣色,蒼白之下隱隱泛著青,握了握她的手,晚春的中午手卻是微涼的。

才說著多久的話,額角竟沁出了虛汗來。

心下不由一驚。

這樣子,怕是不到入秋都要起不來身了。

難怪會這麽著急,連這種逼迫人的爛招都用上了。

她搖了搖頭道:“你們要請裴姑娘看診,好好備了禮上門去不就是了,怎麽還當著那麽多香客的麵把她架在火上烤,又是打臉又是磕頭,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什麽見死不救的不良之輩,還能給你們好臉色麽!她不是大夫,又沒欠著你們,憑什麽非得救你了?”

樂夫人身邊的老媽媽上了茶點來。

又給樂夫人吃一味藥丸子提神。

解釋道:“都是巧玉那丫頭惹的禍,得罪了裴姑娘!今兒原就是讓她來給裴姑娘賠罪的,眼瞧著裴姑娘還氣著,並不肯給我家夫人醫治,兩個丫頭也是急了。”

林家生意做得大,大街小巷裏都有林家的鋪子,林太太對巧玉偷盜裴知意血玉之事也是知道一些的,不過假作不知,故意這麽說著去刺一刺樂長安。

這種餿主意,除了這種沒教養的,沒人想得出來。

誰叫她眼烏子長在頭頂上,對著她林家的孩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林太太一臉恍然,卻也不去置評她身邊的女使究竟是個什麽德行,隻道了一聲“原是這樣”。

樂夫人撇開頭咳了兩聲,歎聲道:“早知你同她這麽要好,便先來尋你了。”

太祖爺是農民出身,幼時深受官商勾結對百姓的欺壓之苦,建國之後重農,對商人多有打壓,不得穿絲披裘、不得用金器玉石、不得入仕,一旦犯錯便要受到抄家的嚴懲!

農盛,對糧食儲備自然是好的,但是對商人打壓太過的後果就是國庫難以充盈。

成祖登基之後開始完善交通體係、在人煙稀少之地建立驛站、鼓勵商人同異國通商,商業的中興使得國庫充盈,商人地位有所上升,但是舊製對商人的苛刻條件讓他們開始不滿於隻能眼睜睜看著銀子進賬,而不得花銷之苦。

於是,商人們便以銀錢為敲門磚,開始為自己尋找在政治裏的地位。

恰巧仁宗時期朝廷需要大筆資金,不得不通過捐官來向商人籌措銀子,這便使得商人的社會地位在大梁有了實質性的提升,之後朝廷更是取消商人不得使用金器玉石、不得披裘等規定!

平江是大梁最富庶的省份之一,而林展望原就是平江數一數二的富商,在大梁亦是數得上號的富戶。

商戶精明,一早便有了打算,讓林展望的胞弟走文人仕途。

十年前給他捐了個八品縣丞,一路疏通打理,如今轉調去了京城為官,雖還隻是個戶部五品的主事,但是林展望的長子長女全都過繼給了他胞弟,隻說是從小在讀書的叔叔膝下長大的,慣會讀書習字的好品貌。

如今一個娶了鄭國公的侄子,一個嫁了京畿府尹家的庶子。

鄭國公府乃是大梁老牌貴族,但越是老牌的貴族便都有一個通病,愛擺麵子譜兒、生活奢靡。

就這一任的鄭國公府一大家子,整七房人,爺兒夫人、奶奶姨娘、姑娘公子的得百十來張嘴啃著中公,還得給那些個郎君在仕途上鋪路,所以一貫缺的便是銀子!

雖然鄭國公不願意直接與商戶做親家,但太夫人還活著,便還是住在一個府裏。

鄭二爺有正四品的蔭封,也非白身。

聽說那下賤商女開春兒時生下了個男孩兒,林家借著給女兒補身、給外孫慶滿月、百日,流水的好東西就往國公府裏送。

說白了,就是打著個名頭給鄭國公府送的,可旁人眼瞅著卻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畢竟孫媳婦拿自己的小庫房孝敬老祖宗、孝敬長輩是名正言順的。

而鄭國公府呢,為了巴住了林家這個肥碩的錢袋子,自然是把那低賤商女捧在手心裏寵著了。

沒過多久國公便出麵,又給她兄弟賣了情麵,直接調去了北直隸按察使司裏當了差事!

雖說林家如今也是巴結著他們樂家,可樂長安看著林太太衣料華麗、首飾昂貴,貴氣直逼她的母親,再瞧她氣色紅潤,一派在家享福的模樣,心中便十分不滿。

一個低賤商戶之妻,有什麽可得意的!

聽著林太太的話,更是直接甩臉冷哼道:“林太太現在來這些話說還有什麽意思,明知道我母親身子不好,你又與那賤人交好,卻從不提及,你安得什麽……”

樂夫人出身侯爵之家,慣來的八麵玲瓏,從不與人得罪,聽著幺女當著人的麵便這樣不客氣,不由沉了麵色。

“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