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念秋落難

念秋問小溪:“你們畢業以後不是可以直接去很多單位嗎?很多公司也都缺你們這樣的人才吧!”

小溪笑念秋:“你可想得真美,現在沒有包分配工作的。除非是985、211雙一流,研究生畢業可以直接到什麽縣區鄉鎮做個副科級幹部,否則,普通畢業生,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工作,工資又高的,比登天還難。”她躺倒在沙發靠背,枕著雙手,望著天花板。

念秋問:“那工資多高,才算高?什麽工作,才是你喜歡的呢?”

“至少,一個月萬把塊吧,低於一萬,在廣州怎麽生存?至於喜歡嘛,隻要輕鬆點,我幹啥都喜歡。”

念秋心裏咯噔一下,突然覺得自己當時太衝動了,把那麽好的工作辭掉了出來創業。按照她當時的效率,要不了多久,一個月收入一兩萬是正常的,但是話說回來,就算時間重來,她也會選擇出來的。既然選擇了,就絕不後悔,好馬不吃回頭草,更何況,也沒有機會倒回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現在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小溪問念秋,念秋不好意思回答,笑笑。

“冒昧了,但是你收入是不是不太高?”

“嗯,剛開始,比較難。”

“你原來在哪裏學的?技術這麽好。”

“……”念秋又不作答。

“不要怕,我會幫你,我們學校很多有錢人,他們都需要定製禮服,把這批人拿下,就夠你做兩三年的了。”

“真的嗎?他們信得過我嗎?”

小溪來了精神:“信得過,我敢說,現在市麵上沒有你這種手工產品,就算有,也是貴到流膿,你的產品好,價格也合適,很多人需要。”

“什麽價格,才算合適呢?”

“這就看你了。”

“我是按材料和工時算的。”

“怎麽算呢?”

“比如要金絲線繡,要多少克金絲線,麵積多大,工期多久。要求越複雜,工期越長,費用就會高點。”

“舉了例子,那些明星穿的嫁衣,渾身金燦燦的,多少錢一套?”

“那也有貴有便宜的,像鄧詩詩那套,就是我之前的師父做的,兩百多萬。便宜的,也有十來二十萬的,但是十來二十萬的我師父一般不接,都是交給徒弟們繡。”

“哇,兩百多萬一套,發達了。你收我為徒吧,要不。嘻嘻。”

“你願意學,我願意你教你。”

“真的嗎?學費多少?”

“不收學費。

“不收不行的,破壞市場,我也不會珍惜呀。”

“不收你的學費,你幫了我這麽多,就當是感謝你。”

“真的嗎?”小溪坐了起來,隨即又躺下去,“不過,我可能真學不來,我考慮一下吧。倒是可以幫你設計一個學徒班,幫你招幾個學徒,這樣,也能增加你的收入,也能幫你分擔點店鋪瑣事,還能交流進步,你覺得怎麽樣?”

“可以呀,第一期,我免費教。”

“好,我給你規劃規劃。”

直到這時候,念秋才覺得自己來對了地方。與大她幾歲的大學生小溪頻繁交流,慢慢地才知道外麵的世界很大,做事的方法很多。他們既開拓了她的眼界,又給了她十足的信心,讓她有勇氣繼續守著這店,繼續踏實地繡下去。

這天,念秋穿著自己繡的嫁衣,手捧著繡了一半的半成品,略施淡妝,穿過大學城的林蔭小路,吸引了眾多眼球。小溪安排了六七個人在一樓接念秋,他們像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念秋,把她帶到了演播廳。念秋正襟危坐,心砰砰跳,生怕自己出了差錯。所幸活動主持人是小溪,問的都是她最擅長的技法和配色原則,整個流程下來,還算順利。

沙龍結束後,學生們爭著加念秋的微信,有好幾個明確說了要做一件和她身上那件一模一樣的嫁衣。回去的時候,多位男學生主動要求送她回去,但都被她謝絕了。念秋第一次領略“備受尊敬”的滋味,這滋味如蜜粘在她的心頭,讓她越發地相信自己的選擇,越發地堅定自己的方向。她暗暗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創新粵繡,一定要創作出符合當下潮流時尚的粵繡產品,並在粵繡這條道路上書寫一段屬於她的時代輝煌。

念秋開始有計劃地研發新品,並在直播間毫無保留地教授粵繡技法。她把新出繡品的製作全過程用視頻記錄下來,用於發布短視頻,截取部分絕美的照片發布朋友圈。每發布一條,品類、規格、用料、含義等寫得清清楚楚且富含詩意。慢慢地,她又把在直播間裏認識的客戶加到朋友圈,擴大自己的客戶群體。年後短短三四個月時間,就積累了五六十個客戶,他們下的雖是小單,卻也夠她忙一陣子了。念秋算了算,按照這個趨勢,年底她應有底氣回家。想到這裏,念秋的雙頰總算恢複了些亮光。

五月的一個下午,念秋的直播間遭到舉報,被迫關停直播三天。她在後台申訴,得到她涉嫌在直播間公開國家非遺項目機密的回複。念秋認為這回複語焉不詳,又致電服務中心詢問,對方告訴她最好不要在直播間放大鏡頭,對準手頭繡品,這樣會把一些精深的技術毫無保留地公開傳授,有泄密的風險。念秋驚訝於智能網絡的靈敏,那人卻告訴她,這是圍觀者舉報的,他們的係統一般識別不出來。念秋掛了電話,十分沮喪。她並沒有泄密,播的不過是最基礎的技術,是誰這麽多事舉報自己呢?但可以猜得出來,舉報並非來自於專業人士。這就使得念秋陷入了一個無所適從的怪圈裏——她理解的基礎,也許就是圍觀者理解的機密。如果真這樣,那就會遭受無休無止的舉報了。念秋絞盡腦汁,重新定位,盡量不讓鏡頭靠得太前。四天後,她恢複直播,直播間的人氣又大大降低了,她幾乎又要從頭開始。念秋建立起來的一點信心,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折騰中,磨礪殆盡。但她卻越來越明白,沒有平坦的道路可走,任何一條路都有高低起伏,都有寬窄限速。她唯有持著一顆堅定的心,保持平衡,穩健前進,會車時閃開,雷雨時停避。總之,她能掌握著自己的方向,就絕不會輕易放棄創業這條路,絕不會再回去打工,聽憑別人差遣。

夏季日長。忙了一天的念秋把門關上,收拾好直播設備,衝了涼剛準備休息,門被敲響,她問:“誰啊?”

“外賣,有人給你點了一份宵夜。”門口響起一個男聲。

“噢,放門口吧,謝謝。”念秋長了個心眼。隻聽得那人等了一會兒才說:“那我就放門口了,你記得拿,放久了不好吃。”

“好的,謝謝您。”念秋聽見明顯的腳步聲遠了,猶豫著要不要開門。心下雖覺得奇怪,卻又想到大學生朋友們來找她的時候偶爾也會給她帶好吃的點心,說不定真是他們點的外賣呢,也就放下了戒備。

念秋輕手輕腳地開門,並沒有看到快餐盒子,心裏一陣疑惑,正要關門,一隻無影腳踹過來,把門踹得天響,把她嚇得本能地尖叫一聲。

一個長發橫眉眼神陰鬱的高大男子衝進來,沒等念秋大聲呼救,他一巴掌大力打在念秋的臉上,把她打得耳鳴目眩,分不清東南西北,暈了過去。那人身穿一套黃白相間的籃球運動套裝,渾身散發著酒氣。他一把接住被打暈的念秋,轉過身去關門關燈,借著屋外的燈光,把念秋抱起放在沙發**。

劇烈的疼痛讓念秋回到地獄,她以為自己是做夢。但她做夢也沒想過會是這樣一個恐怖的畫麵,那怪人正壓在自己身上,做著極為齷齪的動作。她睜著眼睛,意識逐漸清醒,感到一陣一陣惡心鋪天蓋地地奔湧而來。趴在她身上的人興奮地喘著粗氣,不停地動著,不停地發泄著,仿佛他身下的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念秋咬了咬唇,她多希望死死地咬下去不會發痛,多希望這是夢境啊!這樣,一覺醒來,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她還是她。但她的唇痛得流血,她的身體也痛如撕裂。她漸漸相信,這不是夢,這是**裸的現實!她告訴自己,絕不能任由這個畜生繼續作惡,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握著拳頭,使勁地打了那畜生腦袋一拳。但這力道隻讓他稍微停了一下,他抓住念秋的手箍住,俯下身在她耳邊說:“好好配合,好好享受,你要是敢反抗我就弄死你。”說完把念秋的手抓住,摁死,又動起來。

念秋的淚像長流水源源不斷地淌出來,她喉嚨裏塞滿了痰,哭不出聲,說不出話。

畜生邊動邊說:“你這身材,是我見過……最好的,從了我,做我女朋友,往後……你不用那麽辛苦,看店又做直播。”念秋強忍著痛,呼吸困難,她張開嘴巴呼吸,畜生又說:“你千萬……別想著……喊人……報警,沒用。如果有用,我出來了,也會弄死你。你乖乖地,我會對你……對你好……”

念秋搖搖頭,她絕望地看著屋外投射在天花板的一束光,隻想就地死去。她知道,不會有人來救她,她完了,這輩子完了。想到這裏,感到萬箭穿心。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的命運才剛現出曙光啊,為什麽會這樣?如果大師兄在就好了,大師兄一定會救自己的,大師兄啊,大師兄啊……於混沌中,念秋絕望地輕輕叫了一聲:“大師兄……”嚇了自己一跳,也嚇了畜生一跳,畜生嗤笑道:“你有…相好的?”

念秋張大嘴巴,繼續無聲地喊著冬來的名字。那畜生斷斷續續地說話,念秋一句也沒聽。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都是冬來的樣子。在溫泉池邊為她擋蛇的冬來,在廚房裏為她做飯的冬來,在花園裏教她聽課的冬來……念秋唯一的希望,就是冬來,她多麽希望冬來能夠拯救自己,多麽希望冬來能來拯救自己……她閉上眼睛,淚水滑落,腦海裏浮現大師兄朝她微笑的樣子……她伸出手,盼望大師兄也能伸出手拉她一把……慢慢地,她將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人想象成大師兄,隻有這樣,她才不會想吐,才能麻痹自己的意識,才能哄騙自己片刻……

天亮了。晨曦初露,微光照進小屋。

念秋臉上的淚痕已幹,她側著身子蜷縮在牆角。那畜生扔下一句話走了:“我給你轉了錢,幫你收了,你敢報警,我就告你賣**。你不報警,你就是我頭號女朋友,好日子有的是,你好好考慮兩天。”

念秋崩潰了,她拚命地咬住唇,咬出血來。顫抖的頭窩進沙發裏麵,她明白自己逃不出那畜生的魔掌,她隻想到一件事,自殺。

陽光慢慢地投射進來,光影來了,又走了。念秋問自己,死之前,有什麽遺憾的事情要做?太多了……她想到一件哭一下,再也沒有機會實現那些事。可是最最想要的事情是什麽?至少要做一件,至少要做一件才能結束這一生啊。她顫抖地拿出紙筆,一筆一劃刻下去,卻沒寫出一個字。但那晃眼的白紙卻清晰地浮現出冬來的模樣。她不知道這種時候為什麽隻想到他,是因為愛,還是因為習慣,是因為他曾經溫暖過自己,還是二人存著矛盾尚未解開?她安靜地想著,想著,麵無表情,眼裏有霜。如果真的是因為愛他,那麽又能怎樣呢?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已經流光,眼眶裏卻依然不停地湧出鹹鹹的**。她機械地穿上長袖長褲,戴上帽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帶著錢包手機,門都沒關,走了出去。她攔了一輛車,告訴司機她要去番禺。司機問番禺哪裏,她說就是番禺,到了番禺讓她下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