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反間

“警告?”陸景三人都不解地看著張思恩。

張思恩垂目看著桌上的紙條:“亞特蘭蒂斯最早見於柏拉圖《對話錄》,它又被稱為‘大西洲’,因為史前大洪水而陸沉。

我想,這是在警告你們,台風帶來的大雨使水位上漲,或許會重複亞特蘭蒂斯的命運。”

“亞特蘭蒂斯的命運……”羅通喃喃自語。

陸景將紙條撕碎丟進桌下的垃圾桶裏:“謝謝張伯伯鼎力相助,我們就不多打擾了,我們還有事要做。”

“是為了苗沛瑤小姐對吧?”張思恩遞給陸景一張名片,在名片背麵用可擦筆寫著一行數字,並畫著一條像隨手亂繪的線條。

“這是……”陸景愕然。

羅通湊過來:“這是下一處遺跡的坐標!”

“張伯伯,您……?!”

“噓,去做你該做的事吧。”張思恩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緩緩起身。

“等等,我想問您知不知道……”

不等陸景說完,張思恩已經揮揮手離開,他跟飯店服務員耳語了幾句,然後在一眾保鏢的簇擁下離開。

服務員來到陸景三人身邊:“三位,剛剛張先生吩咐,飯款由他支付,請你們放心去做你們該做的事。”

薇爾希安慰陸景:“我猜張先生是有難言之隱吧?至少我們現在知道下一處遺跡所在了,追苗小姐的蹤跡要緊。”

“說得對。”陸景釋懷,或許老爸是有什麽不能現身的理由,找到苗沛瑤要緊,當他看到瑞典遺跡的血跡,心急如焚。

三個人找到地下隧道的入口,它藏在瑞典某處地鐵通道下。

瑞典同樣因暴雨天氣而封鎖地鐵入口,好在薇爾希精通溜門撬鎖,偷偷潛入地鐵站,沒人看得出門鎖又被撬動過的痕跡。

地鐵站已經被水淹沒,下行的樓梯淹了一半。

“我們該怎麽下去?”羅通垮著臉問。

“隻能遊泳了。”薇爾希說。

羅通抱著懷裏的電腦包:“那怎麽行,我的電腦要進水就完蛋了!還有二景的手機!”

薇爾希意識到這確實是個問題,踟躕不前;三個人裏,隻有陸景這時候思維最機敏,他問薇爾希:“你水性怎麽樣?”

“能潛水很久,不過沒試過。至少我下潛找到入口沒問題。”

陸景點點頭,看了看羅通,然後對薇爾希說:“剛剛我們來的路上看到地鐵站附近有家咖啡館,我和羅通在那裏等你。

你潛入隧道以後,找找是否有同城更近的蟻穴入口。我相信老爸不會這麽粗心大意,我們能遇到的事情,他一樣能想到。

如果我判斷失誤,蟻穴沒有第二條就近可出入隧道……”

陸景陷入長考。

如果沒有怎麽辦?

實際上,剛剛他之所以做出這一指示,是在內心與老爸做事的謹慎程度做賭。

但一路下來,陸景有思考過一個問題。

為何蟻穴的出入口非建立在某些地方不可?

隱蔽性是首因。

但有些地方並不是那麽隱蔽,或者說某些蟻穴的出入口隱蔽程度不是決定因素,普天之下能找到的比這些出入口設置所在地,更隱蔽的地方不勝枚舉。

似乎這些蟻穴出入口設置毫無規律,上到各個城市標誌性建築物,下到城市毫不起眼的隱秘角落,甚至是垃圾場。

但陸景依舊覺得這其中有所關聯,隻是他一時半會想不到。

“陸景?陸景?”薇爾希的聲音拉回陸景飄忽的思緒,“如果沒有怎麽辦?”

是的,眼下他應該思考的問題是如果沒有怎麽辦?

最糟糕的是如果整個瑞典境內都沒有其他出入口,他和羅通,甚至薇爾希在內,都沒有護照,一旦被察覺就可能遭到追捕或者扣押。

拋開這些司法程序,他們呆在外麵越久,越有可能被躲在暗處窺伺的恐怖組織注意到。

現下陸景必須考慮一個退身之策,假設他們遇到最壞的情況,那意味著總有人要以身犯險。

而這個,毫無疑問,隻能是他自己。

苗沛瑤是他的親人,陸明是他的父親,這件事往小來說,是他的家事;無論羅通還是薇爾希,他們畢竟是無辜被牽連的人,如果因此有什麽三長兩短,他到死都不會心安。

“如果沒有……薇爾希,拜托你帶著羅通,先去你找到蟻穴入口,我會留下。”

“留下?”薇爾希和羅通麵麵相覷。

“我留下尋找另一處蟻穴,我們兵分兩路。”陸景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委婉地勸服他們兩個。

羅通一把薅住陸景的衣領:“你想當誘餌,對吧!”

陸景直視羅通的眼睛:“我像是那麽傻的人嗎?”

羅通表情怔然,下意識地鬆開陸景的衣領。

薇爾希為了緩和氣氛,活動手腳,做好潛水的準備,同時言語上寬慰他們:“別心急,也許情況沒我們想的那麽糟,我先下去看看。”

言畢,她舒展身軀,紮入渾濁的積水中,如入水的白龍。

陸景和羅通則利用薇爾希給的“萬能鑰匙”,趁無人注意,悄然離開地鐵站,在剛剛提到的就近咖啡館等候薇爾希的消息。

他們等了一整天,都不見薇爾希回來,期間陸景還去地鐵站入口處查看過,不見薇爾希的蹤跡。

羅通這時候就比陸景穩得住,他借咖啡廳的插座和WIFI久違地連上網,從各個網站收集到一些關於諾亞文明的蛛絲馬跡,這裏絕大多數都沒有正麵提及諾亞文明。

它們都是以一隅謎團出現在曆史長河中,如果不是陸明所留筆記給了羅通一些靈感,他很難抽絲剝繭,將這些未解謎團與諾亞文明聯係在一起。

除此之外,在前麵探索的兩座遺跡所遇到的一點,讓羅通產生了對生物演化論的研究興趣,那就是在民居外門框上,所刻寫的那句話:

“文明不是演化的終點,而是手段”

這句話字麵意思很好理解,它既像一句提示,又似是某種啟迪、定義,好像沒有深究的價值。

但,確是一種超脫的思維。

一直以來,人類都將“文明”作為研究的重心。

探尋地外文明、宇宙文明,試圖究明文明的進化,尋求更高級的文明,試圖打破人類當下發展的瓶頸。

似乎,人們對生物演化的理解,就是最終構成文明社會,而再向上開枝散葉的,都不過是基於文明本身錦上添花而已。

或許,正是這種固有思維本身,才限製了人類向著更高一級程度邁進。

那麽問題來了。

比人類更高一級的是什麽呢?

迄今為止,人類所能理解的存在,無異於擁有更高智慧生物的存在,似乎它們除了科技程度比人類更先進外,並沒什麽了不起的。

終究無法逃脫“生物”範疇。

外星人也好,地外生命也罷。

對此的想象,終究脫離不了人類所能理解,目前已知知識的範疇。

文明,不是演化的終點。

它既是一句提醒,也是一句警告。

似乎諾亞人以諾亞文鐫刻在門框上的這句話,是語重心長的遺言。

它是手段。

比起上一句話,羅通更難以理解後半句。

它不是終點,是手段?是什麽的手段?是什麽樣的手段?

人類應該利用文明這一手段,達到怎樣的結果?

毫無疑問,最終,所有症結,歸於“演化”二字。

若人類因諾亞人而跨越演化的紅線,從動物,進化為高等智慧生物,那諾亞人本身,他們將要越過紅線在哪裏?

僅僅是這一句話,就能衍生出無數思考和疑問,就像線團,在羅通的腦袋裏,越產越亂。

它越是混亂、越是理不清,羅通就越是覺得,這其中潛藏著極大的秘密。

甚至,陸明一路引領他們沿著遺跡的路線,且尋且行,其真實意圖,也和這句話有關。

它才是不久之後,所有人將要麵臨的事情,一切困境的解法所在。

“薇爾希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麽事了吧!”陸景心急如焚。

羅通本來潛心思考諾亞人留言的核心所在,最後還是被陸景感染,也心神不寧起來。

“她又不是不知道手機收發信的方式,要是有事就給你發信息了。”羅通隨口安撫陸景。

咖啡店打烊後,陸景和羅通聯係濟世會,幫忙找了個休息的地方。

羅通留下等待薇爾希的消息,而陸景獨自去找張思恩:“張伯伯,我想請您幫我們申請去往挪威的護照,畢竟我們出來太匆忙……”

“就算你不找我,我也還打算去找你們呢。你啊,就是太心急,和你父親一樣。”張思恩揮揮手,濟世會的成員就將陸景三人一切應用證件遞來。

陸景不得不佩服張思恩做事情滴水不漏,說到底這才是一個大協會領導人應有的籌謀。

但他十分在意剛剛張思恩的話:“我爸,也是個心急的人?”

“嗯,你跟他很像。無論長相、氣質,還是性格。不過,”

“不過什麽?”

張思恩上下打量陸景,然後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他這裏的城府比你深,你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玉,資曆太淺。”

陸景聽見走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接著,數十個濟世會的成員推門湧入,將整間屋子包圍。

其中有幾人滿頭汗水,看到屹立在張思恩桌前的陸景,神情先是變幻,眼神飄忽。

看到張思恩緩緩點頭,他們才開口:“我們沒找到另外一個……一個……”

“一個戴眼鏡的小子,對吧?”

陸景看著張思恩。

張思恩看著陸景。

兩個人同時笑出聲音。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又是什麽時候背叛我爸的?”

張思恩收斂笑容:“我從沒背叛他,這是我們的約定。濟世會雖然名叫濟世,卻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他答應我,每幫他一個忙,就將從‘那裏’獲得一樣成果給我。

我隻是向你們父子,索要我應有的報酬。”

“我又沒說不給,您這是何必?”陸景歎息,“您給我的那張紙條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大概像您說的,我老爸是個心急的人,但他也是個謹慎的人,從不會將坐標直接給我。

而且他應該知道,瑞典僅有的一個出入口已經積水淹沒,那裏是下不去的。

他會做好妥善安排。

至少不應該讓我來冒險求您。”

陸景看向身後一眾濟世會成員:“其實我一開始不太確定您會這麽做,我隻是選擇留一手。

我猜,你一定和我們一直在提防的那個人有合作?”

“我收回剛剛說的話,你真是和陸明一模一樣。從上學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我的頭頂上,現在他的兒子真是將門虎子。”

張思恩霍然起身:“但那又如何?你已經在我手上,你一定會帶我去諾亞遺跡。”

陸景眉峰一挑:“可以,但在此之前,我要求見一個人。”

“誰?”

“你的合作夥伴。”陸景說,“起碼我得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一直追著我和老爸不放,他也太愛我們了。”

張思恩神色陰沉下來,他在屋裏來回踱步。

最後撥通了一則電話,陸景聽見張思恩用英語和電話另一頭的人對話,許久雙方才敲定。

“可以,我帶你去。”

“我還有個問題,既然您一開始就打算甕中捉鱉,幹嘛要等現在。當時吃飯的時候就能辦了。”

“……”張思恩默然不答。

陸景恍然大悟:“你們害怕,怕薇爾希對吧!”

他終於明白,這一路為什麽都沒人對他們主動出擊,明明他們隻有三個人,隻要一冒頭,就能被一網打盡。

原來是因為薇爾希。

隻是陸景不明白,薇爾希身上有何特殊,讓他們這麽忌憚,就因為她長得高?五大三粗?

“帶下去,他是我老友之子,好好對他。”張思恩揮揮手,濟世會幾名保鏢,“陪同”陸景離開。

陸景滿腦子思索要怎麽逃離。

他已經把手機交給羅通,自己身上全無電子設備,無法和羅通與薇爾希取得聯係,更無法得知他們身在何方。

自己勢單力孤,別說是麵對一直追逐他們的恐怖組織。

光是濟世會,就堪稱銅牆鐵壁。

外麵的越下越大,風越來越狂。

恐怕,距離羅通所說,颶風登陸,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