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幕墜落（3）
萬幸的是，無論過程如何波折，我最在意的人都沒事，我癱坐在廣場上，終於能緩下一口氣。
至於父親程求生……
求生求生，爺爺當年起的這個名字很是恰當。別看他平時性子有些迂，卻每每遇到危險，都能活到最後，比我和莫筱筱的生母命都要硬。
況且現在這個點，他應該正在稻田裏查看情況，這是他雷打不動的作息，空曠的稻田區反而最是安全，加上距離中心塔受襲區域較遠，問題應該不大，我也隻能在心裏保佑了。
“終於可以歇著了……”
就在我想閉眼小憩的時候，一陣電鋸般刺耳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
“撕拉！！”
我抬頭望向天空，然後再也難以移開目光——
很久之後，我都記得那次的對望。
我不禁後悔，那時如果能提前閉眼小憩，以我當時的狀態，或許就會昏睡過去，也就不用看到那讓人頭皮發麻的恐怖一幕了。
那是完全顛覆了我三觀的極致恐怖，成為了一道直插靈魂的深刻陰影。
刺耳的“撕拉”聲中，穹頂上洞開了一個巨大的破口，以破口為中心，無數風腔和管道如多米羅骨牌般地垂落下來，糾纏起半空中密密麻麻的輸能電線，砸在蘑菇屋上、陷入田野裏，卷起呼嘯的塵埃。
但這些都隻是眼前恐怖景象的邊角料。
最令人茫然無措的，是穹頂上的破口處，竟然被一顆山巒般巨大的血球給堵住了，血球上布滿了細密的紅色紋路。
那是一顆巨大的瞳孔，密布著蛛網狀的血絲，正從穹窿外窺視著人類的世界。
我閉上眼睛，想證明那都是我出現了幻覺，但當再次睜開眼睛後，那個巨大如恒星般的暗紅色瞳孔，依然透著凶惡的光，望向新漢的大地。
我曾對巨大物體有著特殊的癡迷，以及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
就像我臥房牆壁上，那張樹皮裏的鯨落，就算單純通過文字去幻想，也想用炭筆將它呈現在眼前。
我曾想過，或許是因為看的書多了，察覺到了自身的渺小，反而對巨大的事物充滿了探索與求知欲。
但此時對著天空上巨大的瞳孔，我完全沒有好奇，有的，隻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我終於明白了，渺小如我，之所以能擁有好奇的權利，僅僅是因為那些巨物都是“死物”，無論是中心塔那樣的巨大建築，還是隻剩白骨殘骸的巨大鯨落。
一旦巨物不再沉默，換成活著的生命，那出於好奇的探索，就是一種自欺欺人的狂妄。
我強迫自己不被那猩紅的目光吸引住視線，低下頭去看廣場上的情況。
算上學生和老師，足足兩百多號人擁擠在廣場中央約三百平的空地上，都被一種巨大的慌亂所淹沒。
就看到十四世代的年輕人們已經從不可置信的茫然，很快變成了歇斯底裏的吼叫。莫筱筱也呆住了，很快地，也加入到了嘶吼的人群中。我看到夏諾的背影顫了顫，才勉強站穩。倒是那些老師們，似乎早有預料一般的，雖然臉色陰沉，卻並沒有陷入崩潰，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巨目看，但我發覺他們的手也在顫抖著。
我卻是因為太累了，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再去叫了，恐懼的情緒無法發泄，隻能沉澱在我的靈魂裏。
我終於明白了大人們對於天空的恐懼……
他們並沒有錯……
這片由第一世代修建的穹頂，並非限製我們回家的路障，而是守護我們活下去的長城。
如今，長城被破開了一道口子。
於是，世界的真相與殘忍撲麵而來。
·
與此同時，新漢中心塔。
三十七層，力場實驗區。
伴隨著機組巨大的噪鳴聲，全身包裹在厚重防護服裏的微胖少年，從反應間裏走了出來，身形艱難地踏上外延的平台。
他反手關上了反應間的厚重艙門，擋住了外溢的蒸騰熱氣。
《力場屏障發生器操作指南》要求，進入反應間必須穿戴好全身防護衣具。因為這些淺粉色的熱氣，具有某種未知毒素，吸入過多會造成嚴重的肺功能障礙。
關上大門，等粉色被稀釋到看不見了，少年這才脫下厚重的防護頭套，大口喘起了粗氣。
他那悶紅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汗水，正是周遊。
“就算防護服開了降溫循環係統，這裏也不是人待的地方。”
伏在欄杆上，他已經看到了天空上的巨眼，但也隻是稍微愣了下神，就立刻恢複了正常。
“竟然……已經到這個程度了嗎？”
相比起程安之和夏諾，跳級進入中心塔研究崗的周遊，已經接觸到了更多的真相，也知道穹窿之外大概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但他沒想到，看起來堅若磐石的穹頂，竟如此的不堪一擊，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呼吸了片刻新鮮空氣後，他重新套上頭套，轉身回到超高溫的反應間。
反應間裏，還有十幾名身著防護服的研究員在密密麻麻的儀表前忙碌著。
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圓柱形密封金屬體，大概七、八人高，十人合抱的圓徑。
金屬體的下半部分，沉浸在一池深藍色的冷卻液中，粉紅色的熱氣就是冷卻液氣化而成的，升騰聚集到三十多米高的房頂上，留下了煙熏般的紅色痕跡。
密封金屬體上有一個半透明的觀察窗口，從窗口望進去，能看到一團深紅色的體積霧，正懸浮在容器中央，不斷向外綻放著赤紅色的光芒，炙熱的風浪讓視野變得有些扭曲，細小的暗紅色電流在光芒中時隱時現。
圓柱形密封金屬體的表麵，還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各色線路，一紮一紮地捆綁在一起，上麵套著多層散熱管。這些線路通過特殊的通道，一直延伸到反應間外麵，聯係著中心塔和散布在穹隆四周的環繞塔，共同發生場域作用，為新漢攤開巨大的力場防護罩。
但在半小時前，反應機組的發生器意外出現了運行故障，導致外層防護罩消失。
力場科負責人餘歲寒對發生器最為熟悉，但他有其他事務，今日不在中心塔內。
原本在進行淨化試驗的周遊，隻得和同層樓的其他研究員們一道，一頭紮進對發生器的緊急複原工作中。
但即便心存僥幸，失去外層防禦的新漢穹窿，依然很快就遭受到了直接攻擊。
如今，故障參數終於被找到了，作為餘歲寒的學生，也是力場科的臨時負責人，周遊回憶著餘歲寒的教導，努力調整好了參數，一切準備就緒後，就要重啟力場發生器，重新打開覆蓋整個穹窿的力場防護罩。
“保佑穹頂外的環繞塔沒有受到襲擊，還能正常工作！”
周遊在心中祈禱著，圍繞新漢建立的環繞塔，一共五十八座，隻要能運轉的不少於五十座，力場防護罩就不會產生防禦缺口，其它八座本身就是作為替代塔建設的。
但如今因為整個係統的故障癱瘓，無法確定穹隆外的情況，隻有啟動力場反應器後，屏幕上才能獲取所有環繞塔的損傷情況。
“先賢保佑！”
周遊朝著重啟按鈕，就要按下去。
“別按！”
突然，反應間大門被重重砸開，一個未穿防護服的身影直接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