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力量

醫院裏,朱鬱鬱正在不同樓層裏上下奔忙。朱母的PET CT結果取到了,提示除了胃之外胰腺也疑似有問題,朱鬱鬱詢問取結果的窗口,窗口讓她去問醫生。朱鬱鬱焦急地奔到一樓掛號,工作人員盯著屏幕向她搖頭,告訴她當天的號已經都掛完了。

朱鬱鬱拿著報告在大廳裏尋了個空椅子坐下,手裏捏著報告不知所措。醫院裏到處都是頭發花白的老人,有子女陪同的茫然地跟在子女後麵,沒有子女陪同的茫然地在各個窗口不停重複著問話。有一位七八十的老奶奶,正獨自捂著抽過血的胳膊詢問就診椅上的人能否讓個座。

這是真實的人間,她有點想哭。

良久,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朋友圈,將取到的PET CT結果發了條求助。

石玉親自來到工廠找葉廠長,一進正興,看到出貨已經進入晾幹程序,地上到處鋪滿了成品,石玉在縫隙中奮力尋找下腳的地方,葉廠長在工頭的指引下從辦公室裏高一腳低一腳地跑過來,石玉喊他不要跑,注意安全。葉廠長在機器的轟鳴聲裏做出手勢,邀她進廠房辦公室裏坐。

石玉跨進辦公室的門,才一坐下,就開門見山道:“葉廠長,這些項目的貨交完後,我們來合夥注冊個新公司,以後的項目加工都由新公司完成。”

葉廠長正四處翻找著茶葉,聞聲微鎖眉頭,“這樣操作的緣由是什麽?”

“現在的合作方式,是我們給正興支付加工款,聯振和正興隻能算甲方乙方的關係,你隨時能被替代掉。而如果合作成立新公司,歸屬是聯振,那所有的資源都會傾注進來,不光是常規項目,馬上還有你擅長的超薄項目。”

這一點葉廠長是心知肚明的,他不吭聲,等著石玉接著說。

“如果我們合並到一起,聯振接單項目,新公司落地項目,這樣形成閉環,可以內部做到資源最大化放大。實話說,聯振現在沒有資金拿來購買工廠,但是有的是項目資源來養肥工廠。葉廠長您考慮一下,以目前的實際情況來看,是不是這是我們的最佳合作方式?”

葉廠長思索片刻,回複石玉道:“倒也不排除是個好辦法,我想一想再回複你們,看看下一步如何安排。”

石玉頷首,隨即請葉廠長帶她再次來到超薄板加工區,那些超薄石材被平鋪在桌上,她舉起其中一片迎向廠房的燈,天然石材的花紋在燈光下微微透光,折射著大自然天然而浪漫的創造。石玉真正的誌向,是在這裏。

眼看著醫院即將下班,朱鬱鬱一遍遍翻看著朋友圈的留言,安慰居多,有效建議卻不多,畢竟她這個年齡,朋友也都是剛工作不久的年輕人。她正待起身回家時,手機響了起來,是石玉。

石玉從葉廠長處出來,南方的冬天實在是太陰冷了。她發動汽車,在等溫度升上來的間隙刷了刷手機,一眼看到朋友圈裏朱鬱鬱的那條消息,定位顯示來自滄北市人民醫院,毫不猶豫,她立刻撥通了朱鬱鬱的電話。

“鬱鬱,你什麽時候回滄北了?”

“玉姐,我回來有一陣了,家裏有點事……”

石玉聽朱鬱鬱的聲音疲憊而嘶啞,急忙問道:“是誰病了?”

“是我媽媽,她被確診癌症了。”朱鬱鬱忍著哽咽說,眼淚還是滴答著掉了下來。

“你在醫院門口等我,我馬上就來。”

掛上電話,石玉方向盤一打,直接向市人民醫院的方向開去。

冬天的夜幕降落得比較早,還沒到醫院,街邊的路燈已經一盞盞亮了起來,夜色裏氤氳出一層霧氣。石玉在車裏遠遠看到醫院的路邊站了個人,瑟瑟小小的一個人,她趕緊靠邊停下,讓朱鬱鬱上來先暖一暖。

距上次二人相見不過兩三個月,現在變化卻如此之大,隻見朱鬱鬱憔悴又疲憊,雙目發紅,又因為冷,便一直在搓手。石玉解下自己的大圍巾裹住朱鬱鬱,朱鬱鬱從拎著的袋子裏拿出PET CT的結果,告訴石玉,媽媽的情況可能不是很好。

石玉一張張翻看報告,對朱鬱鬱說,“你先不要慌,我有個朋友就是上海腫瘤內科的醫生,我來讓他先看一下。”

朱鬱鬱聞言喜出望外,看著石玉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簡單寒暄幾句後直奔了主題。

從下午拿到報告開始,朱鬱鬱就一直處於失魂落魄之中,掛不到號,無法從醫生那裏獲得判斷,也無從由其他途徑得到有效信息,這個對手對她來說是強大而未知的,仿佛一牆之隔就是死亡,令她恐懼。

現在聽著石玉在電話裏有條不紊地陳述,朱鬱鬱的情緒受到莫大鼓舞,一下子安定下來不少。石玉點開免提,聽對方說道:“從報告上的提示來看,病人的胃部實體瘤是確定的,因為靠近胃竇部分,所以胰腺會疑似被牽連,建議先做化療,可以縮小腫瘤提高手術效果。另外建議補充免疫組化檢查和HER2,可以看看後期化療能不能配合免疫或者靶向。”

朱鬱鬱聽完,原本毫無方向和頭緒的心落下來了一半。“我趕緊掛個明天的專家號,按這個治療方向跟醫生溝通一下。”

石玉見朱鬱鬱一掃剛才的焦慮,微笑道,“遇到事不要慌,記住任何事都一定有它解決的方法和方向。”

朱鬱鬱用力點頭。

“你回來這麽久,工作怎麽辦?”

朱鬱鬱咬住嘴唇說,“我聽醫生說手術完了還需要化療,不是短期可以治療完的事,就辭職了。”

石玉道:“你的選擇是對的,這個病不是一個人能麵對的,需要一家人一起麵對。”

朱鬱鬱輕聲道,“我會盡全力。”

石玉拍拍她的肩說,“你先把手術的事安排好,工作不要擔心,等你相對穩定了可以來聯振,我正好缺一個助理。”

“真的嗎?”朱鬱鬱眼睛一亮,“我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你可是一個上海畢業的本科生,這樣的人才在滄北求之不得。我認真邀請你。”

朱鬱鬱最近一直沉浸在對媽媽病情的未知、對自己工作未知的焦慮裏,聽石玉這麽一說,簡直又要淚盈於睫。

石玉道:“走,先送你回家,這個時刻你的情緒非常重要,父母會直接受你的影響,你一定要穩住。”朱鬱鬱深吸一口氣,感覺從石玉這裏獲得了莫大的力量。

車子在夜色中掉了個頭,向朱鬱鬱家的方向開去,很快就抵達了一片舊小區入口,朱鬱鬱將手中的報告一一裝好,推門下車向石玉揮手告別。

石玉摁下車窗對朱鬱鬱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加油,我會做你後盾。”

朱鬱鬱的向樓道深處走去,她記住了這句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隱隱感覺,這是句有魔法的話,會將她渡到所希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