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局
一家裝修金碧輝煌的洗浴中心裏，一個中年男子剛剛換上白色浴袍，一邊躺上洗浴中心的按摩躺椅，一邊哼著小曲兒，玩世不恭地唱著自己改的詞兒，“夜上海新上海，有錢才他麽是個好上海。”左右兩個按胳膊的年輕小姑娘同時噗嗤笑出聲，“您這詞兒改得真不錯。”
“是吧，我是寫實派詩人。”他把雪茄的煙霧吐到右邊小姑娘的臉上，看著她躲閃的樣子，哈哈哈大笑。
手機響起來，他深吸一口雪茄，側身從躺椅邊的茶台上拿起來道：“怎樣了？”
“事情辦妥了，沒有留下任何手尾，您放心。”
“好。”掛斷電話他得意之色溢於言表，指派按左胳膊的姑娘道，“去，按腿。”
外人眼中狼狽離職的石玉，其實倒也並沒有他們假想中那麽失意。褪去了西服套裝的她，現在一身休閑裝扮坐在一間裝修奢華的辦公室裏，與設計院的狀態比，反而神情更多了些從容，她對麵坐著一個精瘦的男人，二人正在一邊喝茶一邊聊著去滄北創業的事。
石玉自己知道，其實設計院的工作狀態，早在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就逐漸令她疲倦了。那裏可以賦予個人無上風光的社會角色，但暗無天日的文山會海、冗長的決策、說話滴水不漏的同事、各種勢力的明爭暗鬥，處處都是內耗的消磨，石玉很多次自我戲謔是用自由在換稻米，靈魂在換麵具。以她的能力，不是沒有想過離開，她有在等待合適的時機，隻是沒想到命運推給她的，是這樣一個被動而狼狽的自由落體。
雪茄濃濃的煙霧之下，籠罩著一個削瘦的中年男子，他有著一張狹長的臉，五官尚是端正的，但依然帶了一絲瘦人的精明之氣。仔細一看，正是那位歌唱夜上海的寫實派詩人，這個男人就是任浪濤。
現在的他，看上去與洗浴中心的那個人完全不同，滿臉認真又謙遜的表情。
他一邊貌似誠懇地和石玉推心置腹，一邊心裏可是悄悄樂開了花兒。他的野心可遠不止在滄北開一個小加工廠，而是瞄準了石玉在整個設計圈的資源，他在電話裏提過的葉廠長也是一張好牌，一旦上遊下遊都打通了的話，上遊資源會接收海量訂單，下遊落地可以亮出技術實力，讓甲方看得到能節約成本、解決問題，絕對是個能說得通閉環的好生意。
他拿著一把價值不菲的紫砂壺，一邊給石玉斟茶，一邊懇切說道，“要說設計院這也是不厚道，這麽多年的老員工了，說翻臉就翻臉。不過算了，不用理那些小人小事，咱們把自己未來的事兒做好。”
石玉輕嚐一口茶，是上好的武夷山正山小種，帶著一點鬆針熏過的的醇厚，茶香令人心曠神怡。“任總，我去滄北實地看過，那裏的市場是比較陳舊的模式，你就這麽有信心做好麽？”
“落後的地方，就是潛力巨大的地方，我要是沒有把握怎麽敢邀請你。你這次去滄北太倉促了，沒見到老葉屬實是可惜，他的超薄技術在業內可是很牛的。”
“超薄技術是？”
“那是他的秘密武器，我給你約個時間，你再去現場看看，絕對震撼你。”
石玉低頭喝一口茶，“不然就約明天？”。
任浪濤一口答應，然後開始給石玉掰著手指開始說優勢：“你想想你在設計圈那麽多年，一年光自己做的設計項目都有多少？你還有那麽多設計師朋友的項目，一平米差價最少一千多，自己的設計項目自己接單落地，不但咱們可以賺錢，甲方也可以省錢、設計師朋友還可以推薦項目拿一點居間費，這是件三方獲利的事。這個項目啊，以我在這行二十年的眼光和經驗，絕對沒有失敗的道理，一點失敗的可能都沒有。”
石玉略略思索，道，“模式理論都是說得通的，但是建一個工廠的話，固定開支和投入不是小數，這一點我們要規劃測算好。”
任浪濤哈哈笑起來：“放心，前期投入不會很大，我們有了訂單可以先丟給老葉，按市場價給他結算工費，要想他也入夥的話，先給他點肉吃。”
石玉略一思索，“怎麽分配股權？”
任浪濤道：“我和你必然是大股東，但是你算資源入股，我算技術入股，我們倆少投點錢。”
“啟動資金再少也是要有的，而且怎麽也得是七位數吧”。石玉思索道。
“小事情”，任浪濤吹一口茶湯上的茶葉，“你再拉幾個朋友進來，這麽賺錢的生意，就當幫朋友們財富增值了。”
石玉被任浪濤的美好願景所鼓舞，笑晏晏將茶飲盡。
任浪濤哈哈笑著說著一些風趣話，一時之間整個辦公室裏都洋溢著喜悅的氣氛。
有人在辦公室外敲門，任海浪應聲道：“進來。”
門被推開，一位高挑的年輕男士走了進來。
任海浪向石玉介紹：“這是我給你挖來的得力助手吳智，管過房企造價，和你一樣年輕有為。”
石玉跟吳智握手。吳智覺得這雙手冰冷卻極有力，與尋常女性有所不同，心中升出一絲詫異，但稍縱即逝。
石玉先行告辭後，吳智依然坐在任浪濤茶台對麵的楠木椅上，他舉著茶杯輕呷一口，茶湯的顏色已經淡了，令他微微蹙眉，他吹掉茶杯表麵浮起的一苗茶葉，道：“大理石這個行業可不比設計行業，這裏麵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您選她擔此大任，她合適麽？”
“以後是你主管項目對接，她身上的設計資源最後都得落到你那裏，就衝這一點，你說她合適麽？”
“這點倒是不擔心，但做設計師是空調房裏陽春白雪，做工廠可是跟糙老爺們泥巴裏搶飯，一個女人能行？”
“行不行的，出來遛幾圈就知道了，你先別急。萬一不行的話，咱們再上備選方案……”
吳智心領神會，和任浪濤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