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懸崖結屋

一股消毒水味像海水一樣將人包圍,讓躺在**的林小喜有種作嘔的感覺。她打小就討厭醫院,聞不慣消毒水的味道。

“久哥哥,姐她醒了。”

耳邊傳來林南尋的聲音。

林小喜睜開眼,看到林南尋哭紅雙眼的樣子有些心疼。

林久從林南尋的身後走了出來,擔心地盯著林小喜看,眉心皺成個“川”字。

“那這兒……”他想抽身去看師父那邊的情況,卻又放心不下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手術的林小喜。

南尋抹了把眼角的淚,說:“久哥哥,這兒交給我就行,有什麽事我給你打電話。”

林小喜的腦袋昏沉又混沌,聽到大哥和妹妹這麽一說,才猛地想起師父的情況,急忙問:“師父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

林久心情沉重,咬了咬牙,沒有回答,囑托般地看了一眼南尋,轉身走出了病房。

“誒?久哥,怎麽走了?師父到底什麽情況?”

林小喜一頭霧水。

她收回視線看向南尋,南尋抹了一把淚,轉身去倒水。

林小喜嚇壞了,抓住南尋的手,追問:“師父那邊到底什麽情況?你不許說謊?”

見南尋閉嘴不談,林小喜又凶巴巴地指著她的鼻子追加了一句:“不許不說!”

林南尋剛要開口,眼淚就跟自來水一樣湧了出來。

“師父還在做手術,是生是死誰也不知道。”

林小喜聽她這麽一說,反倒鬆了一口氣。

她鬆了妹妹的手,歎了一聲:“這不還在做手術嘛,哭什麽?”

話音一落又突然緊張起來,問南尋:“該不會是錢沒交夠,醫生不給做手術吧?”

“那倒不是。”林小喜說,“師父那邊的手術費都交清了,你這邊的治療費也交得差不多了。”

林小喜想起了從李默那兒誆來的手表,嘀咕了句:“看來那小子手裏的東西確實值錢。”

南尋那張尚有稚氣的臉上布滿了擔心,“姐,我們騙人東西,不會出事吧?”

“這是他欠我的!”林小喜一想到李默就來氣。這小子當年為了荷包裏的寶貝,竟然不顧深情厚誼,把她打暈!

南尋聽出她話裏有點兒不對味,遲疑地問了句:“你們認識?”

林小喜也不知道怎麽說,隻含糊地說了句:“小時候認識的人,也不知道來找我是什麽居心。就當是老天爺把他送到我麵前,來替當年贖罪的好了。”

南尋問:“如果他來找我們要回手表怎麽辦?”

林小喜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當時的處境也容不下她想這些問題。

“到時候,出事了,我一個人頂著。”她總是這般俠氣。要是師父聽見了,又要訓斥她沒有女孩兒樣了。

林小喜看南尋哭喪著臉,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好了好了,就別瞎擔心了,大不了到時候我們多接一些表演,把錢賺回來,等攢夠了就把手表贖回來還給那個姓李的就好了。”

南尋道:“我是怕他們為難你。”

林小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敢為難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好了好了,別擔心了,我這兒什麽情況啊,怎麽腿動也動不了?”

林小喜這時候才看到自己打滿了石膏的右腿。

舞獅比賽的時候,她從金塔上掉下來,摔得最痛的就是右腿。看這樣子,估計是骨裂了。

正好這時候,護士進來查房。按例問了些問題後,叮囑道:“千萬不能亂跑,一定要安心休養。”

護士一邊在本子上記錄著查房數據,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囔:“你也是有夠活潑的,做手術打了麻藥,還手舞足蹈要表演舞獅呢,把醫生們折騰得夠嗆。”

林小喜聽得尷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護士收起本子,神情嚴肅地凝望著林小喜,遺憾地歎息了一聲:“你得聽醫生的話,就算病好了,也不能再舞獅,不然傷情會複發。到時候就不是住院做手術這麽簡單,很有可能會終身癱瘓。”

林小喜一下子緊張起來,“什麽意思?”

護士好奇地看向旁邊的南尋,“你還沒跟她說?”

南尋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不太敢吭聲。

護士轉而對林小喜道:“你隻要記住我的話就好了。”

說完,搖搖頭,離開了病房。

林小喜盯著南尋,眼裏噙滿了淚水,嘴唇微顫。

許久,她才哽咽地問:“到底什麽意思?”

南尋再也忍不住了,本就愛哭的她一下子比林小喜哭得還厲害,“姐,反正平時師父要我們練舞獅的時候,你也總想偷懶,不跳就不跳了,沒什麽大不了。以後有我林南尋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著你,往後我養你!”

林小喜的腦袋突然變成了一片空白。

南尋說得沒錯,平時師父要她練習舞獅的時候,她那靈活的小腦瓜想的都是怎麽偷懶。不僅自己偷懶,還帶著小妹和大哥一起偷懶,沒少讓林老頭子頭疼。

可是!

對他們一家人來說,舞獅是唯一的謀生手段。

一個人倒下,意味著整支舞獅隊得歇下來。

遙想當年,逐龍獅舞是何等的氣派威風。不管什麽場合,隻要報上“逐龍獅舞”的名號,必然會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不少人寧可光著腳跑上二三十裏地,滾坡爬樹也要一睹風采。如今,一出征,便隻有孤單三人,被人小瞧也就算了,還出了差錯落人話柄。

一想到當時從金塔上摔下來的那一幕,林小喜就又氣又恨。

林小喜看到了桌上角落的名片,那正是李默給她的。

她拿過名片,想起了李默的樣子。

其實李默在林小喜麵前並沒有任何不當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林小喜一想到他,就會自動給他腦補上他冷漠絕情的樣子。

他會心的淺笑,在她腦海裏成了趾高氣揚的得意。

他故人相逢的沉重,在她眼裏成了“不知道這隻狐狸在算計著什麽”。

總之,從十年前李默打暈林小喜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個好人。

一想到這些事,林小喜就恨得牙癢,名片被揉皺成一團。

現在腿打滿了石膏,師父又需要人照料,還怎麽舞獅?一想到錯失了李默一筆的機會,林小喜就渾身不痛快。

“南尋。”林小喜突然嚴肅起來,把林南尋驚了一跳,“醫生有沒有說我什麽時候才能出院?”

南尋怕林小喜衝動,又做出“越獄”的事情,慌忙問道:“姐,你想幹什麽?可不能胡來。萬一真落下終身殘疾,怎麽辦啊?”

林小喜道:“你看看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就是問問。我都躺這兒了,腳還吊著,能幹什麽?”

南尋想想也對,如實地說:“大概要住一個多月的樣子。之前我看到一個病人,和你情況差不多,就是住了一個多月的院。”

趁著南尋去接水的空隙,林小喜把揉皺的名片鋪展開,撥打了上麵的電話。

手機打通後,長長的“嘟”聲讓她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電話接通了,是江初的聲音:“您好,林小姐,我馬上把電話遞給李先生。”

林小喜平時那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樣子,在這一刻竟土崩瓦解般地破碎,隻剩下一點不太堅固的倔強在堅守。

短短的幾秒鍾,卻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了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聲。

“小喜。”

李默的聲音突然響起,還是記憶裏那樣親切。

這一刹那,林小喜突然覺得好遺憾,如果沒有十年前那件事,他們應該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吧?

雖說“長大後我嫁定你了”是她兒時的傻話,“你長大了隻能嫁到我李家”是他年少時的話,作不得數,但那些情誼是真的,笑容是真誠的……

命運就是這麽捉弄人,輾轉十年,曾經最好的朋友,青梅竹馬,走到了對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