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礦奴
崎嶇的山路凹凸不平，一行形容枯槁、衣著襤褸的隊伍緩緩前進，每個瘦弱的人背上都背著一個巨大的背簍，背簍裏裝滿了礦石。
他們木楞地走著，神情中無悲無喜，好似行屍走肉。
但隊伍的最後方卻傳來嘹亮的歌聲，那調子沒一個踩在了音準上，唱歌人聲音也很是低沉和嘶啞，一聽就知道唱歌之人毫無音樂天分，但這並不能阻礙那歌曲中透露的開心。
唱歌的是走在最後方衣著破爛的大塊頭，雖說此人個頭大，但卻極其消瘦一副皮包骨的模樣，那高大的身形完全是他天生的大骨架給撐的。
此時他一邊歡快地哼著歌，一邊扶著位瘦骨伶仃的老人，別人都是各自背一個裝礦石的大背簍，隻有他，背了兩個。
前麵終於有不堪其擾的人停了下來，是兩個看上去形銷骨立的中年男人。
那兩人幾步走到最後，怒吼，“我說你個傻大個能不能別唱了！再唱看我不揍你！”
這裏的人活得不見天日，隻恨不得早點累死解脫了算了，隻有那個傻大個，明明被欺負得最慘，卻還天天樂嗬個沒完。
被大個子扶著的老者忙出來周旋，“對不住啊，你們先走，我來教育這孩子，這孩子今天吃了塊肉，心裏高興……”
說著跳起來一手敲到大個子頭上，大個子捂著腦袋終於不唱了。
兩個心有不悅的中年男人這才沒再找茬重新出發。
老者見前麵人走遠了，低聲問大塊頭，“孩子呀，沒打疼你吧？”
大個子搖頭，“阿大不怕疼。”
他回答著，忽地見遠處溪水處躺著一人，他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就要過去。
老者拉住他，“這年頭無辜橫死的人多了，咱管不了，還是趕緊的把靈礦石背回去交差。”
阿大卻仿若未聞，那人衣衫雖然沾滿了血跡，可那如花瓣般輕紗飄逸的一角讓他不經意間想到了記憶中的一人。
阿大不管老人的阻攔，背著兩大框礦石就跑上前，將那人身體掰正，熟悉的麵容倒映在眼中。
“師師師……”他眼中好似閃過絢麗的煙花，結巴了半天也沒把“師祖”兩個字喊出來，他又將人放下，背著兩大框礦石興高采烈地跑回來。
“老爹！你你你……果然沒騙我……”他一邊說一邊急不可耐地將背上的背簍取下，“我師祖來……來接我回家了……我我我……不能再幫你背石頭了。”
老者忙拉住他，見前麵的隊伍已經走出好遠，心裏焦急不已，“傻孩子你這是做什麽喲！我們得趕緊回去啊！回去晚了又得挨罰。”
此刻滿臉幸福的阿大哪裏能聽進老者的勸阻，丟下背簍就跑去昏睡的少女身邊，“師祖……師祖別睡了。”
他樂得嘴角的弧度都快要垂不下來了，“師祖來接阿大了！阿大要回家了！”
老者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一見那沉睡的少女氣質出塵、法衣雖染滿了血卻是價值不菲，立馬就知道她不是尋常人。
而這人真的是阿大口中的師祖？
阿大腦子不太好使，他不清楚晚回去的後果，但老者心裏卻是明白，“阿大，你師祖要死了。”
阿大微愣後連連搖頭，“師祖最……厲害了……師祖不會死。”
老者指著上元滿身的血跡，“你看，她都流了這麽多血了，再流下去就要死了。”
“師祖要死了？師祖要死了……”阿大難過地推著上元的胳膊，“好多血……阿爹，阿爹，怎麽辦……好多血……”
老者不急不忙地指揮阿大，“我們趕緊的把這些靈礦都背回去，把你師祖也背回去，偷偷放到我們住的洞裏，再想辦法救活她。”
“真的嗎？師祖……師祖還能活嗎？”阿大睜著迷茫的眼睛看向老者。
老者點頭，“我於老爹什麽時候騙過你？我說你師祖會來接你回去，她是不是今天就來了？”
阿大終於露出了滿臉的笑，“老爹不騙阿大，老爹不騙阿大！”
於是他又急衝衝地背起兩筐礦石，抱著上元、帶著走路都有幾分搖晃的於老爹去追前麵的隊伍。
待他們一路到了窯洞住處，於老爹又吩咐阿大將上元放下來，二人合力給上元抹了滿身的泥巴，加上上元本就瘦弱的身形，一眼望去倒讓人誤以為是哪個快死在半路的礦工。
這年頭，一個礦工的死活是沒人關心的。
就算他們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回，可仍是晚了那麽一息，還未等到兩人去靈台處報到，右腳腕間的鐵索閃出一道靈光，二人身體瞬間如被烈火焚燒，紛紛疼到地上打起滾來。
看守隻有兩三個修士，其餘的好幾百人皆是麵色麻木形容枯槁的礦奴。
這一幕大家早就司空見慣，沒有人會上去關心兩個遲到挨罰的人。
懲戒過了後，阿大顧不得自己，將靈礦送到庫房，便抱著上元回了自己住的窯洞。
137號。
住在138號的正是於老爹，此時年老的於老爹仍未從剛剛那股懲戒中緩過勁兒來，躺在自己窯洞裏喘著粗氣。
“老爹老爹！”阿大衝進來就把於老爹扛回自己的窯洞，“老爹，師祖……師祖她又流血了……”
於老爹氣喘籲籲地來到上元跟前，見昏迷不醒的上元口中又滑出鮮血，阿大著急地去用手擦，卻越擦越多。
於老爹搖頭，“你家師祖她這是內傷，我們什麽東西也沒有，治不好的。你還是先給她喂點水吧。”
阿大更難過了，既難過又自責，自責自己將昨天發的水喝光了。
這峽穀中的水是不能直接飲用的，每個礦奴完成了一天的任務後，可以得到兩個白饅頭和一碗水，昨天得的都吃完了，今天他們回來晚了饅頭和水自是沒有。
於老爹歎氣，“要是有幾根銀針，我也能試上一試……隻可惜……”
阿大眼中又恢複了神采，“我我……我……可以去找……少主少主要。”
於老爹忙捂住他的嘴巴，“你這傻孩子，我老頭子不是很早就告誡過你，要遠離少主，你忘了136號住的那孩子死得有多淒慘！”
阿大點頭，他雖然傻，但也知道，所有去少主那裏的人最終活不過三天必死，少主像是每個礦奴們心中的惡魔，靠近她能夠得到想要的一切，卻最終會丟了命。
願意去少主那邊的礦工，全是早就不想活的人。
“你有這時間，好好守著你家師祖。”於老爹說著，又打著哈欠回了自己的窯洞。
天色越來越黑，外麵隻有零星幾盞燭燈照亮。
透過燭燈裏照進來的光，眼睛明亮的阿大也能將師祖麵貌瞧個清楚。
師祖還是和從前那般好看，可是為什麽她嘴角的血一直流啊流流個不停？
老爹說了師祖再這麽流下去一定會死的！
阿大坐在上元身邊一直給她擦血，他多麽希望下一刻那血就不要流了，可偏偏血就像是奔騰不息的泉水，無論他如何擦，也沒有半分停止的跡象。
他家師祖真的要死了……
怎麽會呢？他家師祖明明是那樣厲害的人……
阿大心焦難耐、惶恐不安。
三更天，外麵鑼聲一如既往地響起，“少主招人，願去者應有盡有！”
阿大突然就不再害怕了，他也可以為師祖做一些事，就比如……拿到老爹口中所說的銀針。
靜謐的夜色之中，阿大站起身向鑼鼓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