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引雷
皇上攜風帶雨而來,一入內,就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焦急。
他並沒有表現得像皇後一樣慌亂,而是先簡單詢問了一番情況,才俯身捋順了一下貼在宸妃臉上的青絲。
南宛星在一旁默默觀察著他。
他的龍袍上沾了水漬,龍袍底擺的地方有濺射狀的泥點,說明他走得很快,無心顧及腳下的路。
宸妃睡了三年,皇帝聽說她宮裏有事,還是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可想而知,當年的在宮中的寵愛,用‘睥睨後宮’這四個字來形容也完全不誇張。
皇帝所到之處,必然人頭湧動。
南宛星覺得有些悶,又見這情況,一時片刻也走不了,於是默默然退出了人堆,立在偏殿的門口望著簾下落雨。
她目光遠眺,在宮牆外稍遠處,還未長出新芽的樹杈上,似乎看見了一隻很大的蝴蝶在圍著樹枝飛舞。
眯著眼睛定睛一看,哪裏是什麽蝴蝶?不過是做成了蝴蝶樣貌,栩栩如生的紙鳶。
忽地,一道閃電劃過長空,南宛星蹙眉閉眼之時,似乎看見了空中有一根細細的線,在閃電的映射下反著光。
她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出偏廳,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在空中反光。
怎料這一看,才知道那反光的東西,竟然是一根極細的銀線。
她順著銀線蔓伸的方向望去,這根線,一端連接著紙鳶,而另一端,則連接在那間被雷電劈中引發火災,燒得麵目全非的寢殿屋頂上。
誰會在大雨天放紙鳶?
思忖片刻,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南宛星腦海中醞釀而生。
尋常的紙鳶線都是由極細的亞麻繩製成,哪有人會用銀線做紙鳶繩?
南宛星從前聽鐵匠說過,銀,是最引雷電之物。
莫不是......
她目光一直在這根十數丈(三四十米)長的銀線上來回遊移。
突然,遠處的紙鳶明顯是在外力的作用下,被人從樹杈上拽了下來。
下一刻,那根細細的銀線就被隨著宮牆外的牽引力,被人拽出了瑤華宮。
南宛星用衣袖墊著掌心,想要將銀線拉扯住。
但對方的力氣很大,銀線從她手中脫出,一瞬間就沒了蹤影。
而她的衣袖,也被鋒利的銀線劃破了口子,險些就傷到了皮肉。
這異常的舉動,更讓南宛星篤定了她心中猜想。
劈在瑤華宮屋頂上的那道雷,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她急忙折返回偏廳,悄悄和沈承彧說了這件事。
太醫趕來替宸妃診平安脈,皇帝與皇後這個時候注意力都在宸妃身上,沈承彧並未知會,兀自離開了偏廳。
他立在庭院中,朝寢殿的屋頂瞥了一眼,便以輕功躍起,輕鬆登上了屋頂。
在屋頂上,他找到了許多殘存的銀屑,和一根不屬於屋頂建築的金屬長條。
剛才寢殿的火勢實在太大,以至於房頂的琉璃瓦片很多都已經被燒崩脫落,許多證據,都找不到了。
但他找到的這些,以及南宛星親眼所見的一幕,已經可以確定,這件事是有人故意為之。
為的就是要取宸妃性命。
如果不是宸妃那個時候剛好在沐浴的話,現在的她,很有可能已經成為了一具焦屍。
他從房頂上一躍而下,南宛星連忙將傘撐在他的頭頂。
“發現了什麽?”
沈承彧一言不發,徑直向偏廳走去。
南宛星像個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等到了皇帝麵前,沈承彧端直開口道:
“父皇,瑤華宮寢殿燒毀嚴重,重新修葺還得費些時日。兒臣想將母妃接回王府照顧,還請父皇應允。”
皇帝:“你母妃的病情不穩定,出宮好一番折騰,不知會否讓她病情反複。剛才皇後說,可將宸妃先接去鳳鸞宮暫住。”
皇後眼眶紅澀,卻還是保持著一如既往的端莊溫婉,“承彧住在宮外,也盼著多和宸妃親近。既然他有此心,皇上就允了他吧。”
她看向宸妃,眼底滿是心疼,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姐姐雖然昏迷不醒,但臣妾相信,她也是盼著能多和自己的兒子,待在一塊兒的。”
這日最後,皇帝應允了沈承彧的請求,許他將宸妃接回府上暫住。
回宮路上,沈承彧與南宛星同乘一輛宮車,一路上,他陰鬱的目光都凝在車窗外,並不言語。
忽而覺得掌心一陣酥癢,低頭,見是南宛星將一粒黑色的藥丸塞進了他手中。
“看什麽,吃藥。”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你淋了一場大雨,沾染風寒若將病氣過給我,我可不依。”
見沈承彧一動不動,目光一直死死盯在自己身上。
南宛星愈發不耐煩道:“你不怕把病氣過給我,也要為你母妃考慮。宸妃娘娘昏睡了這麽久身子本就弱,再得了風寒可怎麽好?”
說著,托著沈承彧的手,將藥丸送入了他口中。
他凸起明顯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將藥丸送入腹中。
良久,才聽他開口道:
“今日事,本王關心則亂,若不是你及時發現端倪,本王可能當真會被蒙蔽過去。”
說著,又用細若蚊嗡的聲音又補了一句,“多謝。”
“啊?你說什麽?”南宛星分明聽見了,卻故意將耳朵湊近沈承彧,“我沒聽清。”
便在這時,馬車忽而顛簸了一下。
慣性使然,南宛星紮紮實實撲進了沈承彧的懷裏。
沈承彧低眉,冷冷地看著她,“你撲到本王懷裏,就能聽清了?”
想起方才在皇後宮中那‘深情’一吻,南宛星臉頰泛起紅暈,慌也似的從沈承彧的懷中掙脫出來。
她不想讓沈承彧看出她在害羞,於是十分刻意地將目光移向窗外,轉移了話題:
“為什麽剛才不告訴皇上,今天的事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要謀害宸妃娘娘?”
沈承彧眼底戾色漸濃,“行事之人能想到這樣細巧的法子,必然能妥善善後。追查下去,多半也是無疾而終。”
“與其打草驚蛇,還得提防那人日後還會再動心思暗害母妃,不如索性將母妃接回王府。在本王眼皮底下,沒人敢再打母妃的主意。”
南宛星默然片刻,又問:“你可有懷疑的對象?又或者宸妃娘娘從前在宮中,有無樹敵?”
然而這個問題,就連沈承彧自己,心裏也沒有確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