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發作

李離的手藏在衣袖裏,使勁地捏成一個拳頭,又慢慢地鬆開。

“沈皓澤,把剛才那個送火爐子的婢子,打上十個大板,念在她年紀小,就輕饒了她這次,打完之後,找個伢婆子,把人賣了吧,看著就心煩。弄個火爐子,不知道先拿自己的手試試合不合適,是想要燙死本王嗎?”

他漸漸地對剛才的發怒又有些後悔,不過就是一碗湯藥嗎?這些年不都這樣過來的,又有什麽好怒的!

他這是在做什麽呢?為什麽就是控製不好自己的情緒,腦中回想起小九兒純真的笑臉,那樣的天真無邪,他也曾有過,所以在她離開後,才會覺得她那真誠的眼神,是那般的灼熱。

如今自己的這顆心,這雙眼,再也回不到那時的幹淨了。

李離冷笑一聲。

這一通發作完,還得自己找個理由,朝著那些不關心他的人,做上一番表演解釋,剛才為何那般置氣。

沈皓澤見他神色稍有緩和,這才長籲一口氣,朝著廳外的婢子說道:“還不快去辦,你們也想挨板子嗎?”

婢子們這才慌慌張張的退下,他們也知道如果這時候還待在這兒,肯定是免不了一頓大刑伺候的,剛才隻是十大板,如果再惹著王爺,那肯定就是二十大板起步了。

“你看看,涉及自己的身家性命,又有幾個奴才是對主子忠心耿耿的,不過就是挨幾個板子的事,他們此刻就全然忘了主子的交代,要寸步不離的跟著本王。”

李離又是輕蔑一笑。

“王爺,雖然知道你心裏看不慣他們的小人行徑,可是你也不要怪他們,本就是些沒有主見的人,你說他們主子的榮華富貴又和他們有多大關係,不過就是主子高興了就賞點碎銀子或是不要的物件,就得了這些個別人不在意的賞賜,他們還覺得為祖上增了光,這可都是皇家給的臉。又何能指望他們成大事,若是真有本事的人,就不會安排到你這邊來當個明哨了,還不得留在自個兒身邊做個幫手,好好謀事。”

沈皓澤又淡然一笑道:“如果不是想著各方都有眼線布在王爺這裏……”用手指了指天:“您說那一位,不得把那王府布滿暗哨,我想規模定不比禦書房的少,現如今這樣雖然說話不方便,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私下商量事情,就是王爺要花些精力找些由頭,嚇唬嚇唬這些個奴才。”

李離一時竟也找不出什麽來反駁沈皓澤。

他的話,的確很有道理。

正因為誰都有明崗,又恐被他人說成別有用心,又不敢在他這兒多放暗哨。

所以這些年,他也不是全然被人遮了眼,捂住耳,變成那又瞎又聾的廢人。

李離神色恢複如常,眼睛有些迷離地看向了幽暗的遠方。

“沈老爺,可有講我六哥對蕭慎此行有說過什麽自己的看法?”

養精蓄銳這些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將目光偷偷地投向了自己,李離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蕭慎可不隻是工部侍郎那麽簡單,他們家可還有一位貴妃,貴妃還生了一位皇子。

李離耐心地等著。

沈家老爺沈晉南,年少時也想過入仕,因六親王李齊和翰林院編修們,關係較為相熟,所以到了京都,就找了很多關係,找了很多人這才搭上了六親王,六親王與人為善,沈晉南已經求上門了,他也不吝在其中修橋搭線的引薦。

後來沈老爺雖沒考中舉人,不過卻和六親王相處甚歡,從京都回來後,這逢年過節還要讓自家在京都的大掌櫃去六親王家送些東西,一來二去的,兩家就此熟絡了。

自從六親王得知李離得了蜀州封地的消息,他就知道李離肯定要去蜀州,見自己這個十一弟年紀尚小,始終有些不放心,便就托人給沈晉南帶了話,要沈老爺對李離稍作照顧。

沈老爺也是個坦**人,知道李離這被外放蜀州,後麵定然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原因,不然這本該最受寵的皇上一母胞弟,為何要外放。

作為生意人,趨利避害才是根本,沈老爺心裏明白這趟渾水不該趟,但是想著六親王當初的恩情,他也不能袖手旁觀,回了消息說,自己的幼子沈皓澤和離王年紀相仿,怕王爺來了蜀州不習慣,就讓自己的幼子去給王爺做個玩伴。

從那以後,沈皓澤成了離王府的常客,而沈老爺雖不自己踏足離王府,但也從未阻攔過或者為這事責罵過沈皓澤。

小時候的李離,或許隻是把沈皓澤當成那個陪他一起長大的同伴,甚至還嫌棄過沈皓澤一身銅臭,可是長大後,才知道沈皓澤那麽頻繁出入離王府,其實已經無形中,把這家人也帶進了紛爭。

曾經有心之人在他的麵前講,沈家這是另有所圖,可是不管他們是否有所圖,在那些最落魄的日子,最看不到希望的時候,隻有沈家站在他的身後,從懸崖邊拉了回來。

李離對沈皓澤的信任,是在這個世上現在獨有的,不可能有第二人可以達到的。

他甚至可以把命,都交到沈皓澤的手裏。

沈皓澤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沈老爺子最近對他講過的話,生怕漏了什麽不該漏的細節。

“阿爹,前些日子說,蕭慎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如今來了蜀州,六親王說要讓阿爹一定要多盡地主之誼,好好的招待一下這遠道而來的貴客,還說要讓阿爹帶著蕭尚書多去下麵走走,看看這蜀州的水利之類的。”

沈皓澤又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爹那兒好像就沒漏什麽口風了。不過李承璟昨兒個,倒是說了句什麽……蕭大人位高權重,實權在握,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京把蜀州這水利隱患報到聖上麵前,讓聖上差了戶部剝下些銀子……”

“好像他們就說了這些,其他的就沒什麽了。”

李離聽完就開始思考這些話後麵的意思。

請沈老爺盡地主之誼?這就是還沒打算現在就站到蕭慎的陣營。

多到下麵走走?這個走可就有意思了,蜀州正是雨季,下屬的縣州,很多地方水利多年失修,這兩年災害頻發,作為剛來蜀州不久的六親王都知道了,而作為工部侍郎的蕭大人能不知道?不過就是閉著眼睛瞧東西——裝瞎。

再想想承璟的話。

位高權重,實權在握,又緊跟著一句能不能把實情報給聖上?

六哥這也太能打人打臉了,這蜀州水患有幾年了,年年報到工部,工部都以各種理由推脫,硬生生地拖過當年雨季,然後下一年又繼續找各種理由。

如今讓蕭大人自己去上報,這不是腮幫子貼膏藥,一點臉麵都不留嗎?

還有戶部撥銀子?

這招最損!誰不知道戶部柳侍郎的妹妹也是貴妃,也有皇子,如今怎麽可能為了你蕭慎入閣老,猴子撈月,白忙活一場。

不過這聽起來,也是再給蕭慎一個機會,一個向大家展示為何要選擇他的機會。

如果蕭慎真能辦成,這幾件六親王所要求的事,那說明能力還是很不錯的,到時候也不是不可以考慮幫上一幫。

不過李離不知道為何,看著蕭殊,就又生出了,這家人不可信的感覺。

既已知道六親王的意思,而且已經搭好了戲台子,他現在隻需好好躺著看戲。

其他的,也要戲開始演了,才知道這出唱完,下一出該點哪出!

而李離知道,不管要唱哪出,他都隻能在後台看著他人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