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女子

扶桑本來還在為孟應鍾的好學而感到欣慰,如今看他那一副很惋惜,但是又有些小人得誌的嘴臉,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八哥,其實我沒有告訴你,我已經讀完《孟子》了!”

孟應鍾的眼裏,瞳孔顫動,似乎聽到了比蕭殊讀《資治通鑒》還要驚悚的消息,他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九妹,你什麽時候讀了《孟子》?那書卷白日裏,不都是我在看嗎?你該不會學著舉人們,還要挑燈夜讀,懸梁刺股吧?”

扶桑沒有低頭,隨手擱下手裏的芙蓉糕,用手巾擦了一下手裏的糕碎,然後慢悠悠地道:“昨兒聽三哥似乎在書房裏誦到了“居下位而不獲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於上有道;不信於友……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

“九妹,你真讀完《孟子》了?”

孟應鍾昨日剛讀到扶桑剛背的片段,今日又出門,他自然是還沒有時間去溫讀,可是他真沒想到,自家九妹能如此流暢地背誦出來。

他現在很困惑,扶桑到底何時把書讀到自個兒前麵去了。

比不過蕭六哥也就罷了,畢竟還有幾年時間可以追趕,可如今怎麽滿堂的人,他卻成了學識最淺的那一個!

孟應鍾的眼睛很憤懣地看著扶桑。

扶桑也不是故意要拆孟應鍾的台,而是她這個八哥,有幾分天才的自傲,要給予適當的打擊,才不至於讓他以後受挫時,就像那沒有根的草,一吹就到。

現在這個年紀,最能讓他有挫敗感的,莫過於讀書這件事。

扶桑又道:“恩,每日趁著八哥午休時,我就多看上幾頁,不過我就是死讀書,不像八哥那般能解釋其中的意義。”

孟應鍾的小臉,這才好看了幾分。

坐在孟應鍾旁邊的蕭殊,這時開口道:“沒想到,九妹妹和我一樣不到六歲,就讀完《孟子》,今日真是不虛此行啊!”

蕭殊看向扶桑的眼神帶著驚喜和好奇。

他又朝著孟應鍾笑著說道:“看來,八少爺從今往後,就要做那懸梁刺股的勤奮讀書郎了,定是不想讓自家妹妹比自己學識高出一截。”

孟應鍾自顧自地思考著,並未留意到大家正在笑他,就更沒將他們的話聽到心裏去,隻是在思考著,以後是不是就也不午休了,要把時間都花在讀書上,再一想,要不晚上也少睡上個把時辰,一天一個時辰,一個月就有三十個時辰,一季就有……

一隻手托著半塊芙蓉糕,湊到了扶桑的嘴邊,一張臉也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扶桑這才發現,剛才擱下去的芙蓉糕原來是被李離接住了,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李離有些意外地問道:“小九兒,你真讀完了《孟子》?不是為了報複你八哥告狀,故意講出來誆你八哥的?”

扶桑認真地點了點頭:“剛讀完兩三日。”

李離的眼裏,添了一分驚喜地問道:“你爹娘,沒讓你讀《女戒》《女訓》之類的?”

扶桑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好像她從未被要求過讀那些個教習女子三從四德的書,自小就是哥哥們讀什麽,她就讀什麽。

前世,扶桑能成為才女,也多虧了父母的包容,沒有讓她成為深閨中每日見花落淚的小姐。

可是又想了想,李離這意思是讓自己讀讀這些?

她有些疑惑地問道:“離哥哥,我應該讀《女誡》這些書嗎?”

李離笑道:“不用讀那些個沒用的東西,你仔細瞧瞧這外麵的花草,本是各有顏色,各有姿態,才顯得美好,可是總有人希望,把這些花都規訓成一個模樣,要長得一般高,要一起開放;更要朝著一個方向成長。”

“小九兒,你說這天下的花,都長成一個樣,那還能好看嗎?”

扶桑其實懂得他話裏的意思,但也隻能假作懵懵懂懂。

李離生在帝王家,卻也有幾分離經叛道啊!

又聽李離道:“這女子和花一樣,本應該是有活潑如兔,溫婉如水,豔麗如畫……如此種種不同的女子,並存於世間,才能構成一幅完整的山水畫,而讀了那些個《女學》之後,走到哪裏,看到的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感覺,她們或許聰慧,或許溫柔,又或許端莊,卻都又少了靈氣,和她們相處,就總覺得是把美人圖裏的美人,從畫裏摳了出來,坐在自己麵前,隻是想看看,而沒有半點想要開口對她講話的想法。無趣,無趣!”

“所以,你一定不要長成她們那般模樣,你隻需要按照你的意願,長成你想要長成的樣子,不要在意旁人講你離經叛道,不懂規矩,你就是你,如此最好!”

李離的話,講得很認真,讓扶桑內心無比感動,上一世為人,那個本應最理解她的李津,卻在達成目的後,歇斯底裏地說道,娶了她這樣不懂三從四德,在外拋頭露麵,工於心計的女人,是他一生的錯誤。

世人也說,貴為一國之母的孟皇後,是天下女子的恥辱。

難道作為一個女子,隻能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她們就不應該,或者就沒有權力,按照自己的意願而活嗎?

兩世為人,扶桑當然不認可,她已抱著此生孤獨的決心,要比男兒更堅強,要比男兒更出色。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隻要自己力量足夠強大,你就成了棋盤上的棋手,哪怕你隻是身為女子。

扶桑很真誠地說了一句:“離哥哥的話,小九兒記住了!”

“你們又在說些什麽?”

沈皓澤帶著兩名婢子,走了進來,婢子的手裏,各自端著一個緊閉的黃花梨木盒子,盒子的大小和小食盒差不多,但是看婢子緊張的神色,就知道裏麵是價值不菲的物件。

他故作神神秘秘的樣子走進來,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小扶桑,你自己來打開盒子吧,不過你得小心點,實在是香得讓人難受。”

沈皓澤指了指,婢子擱在桌子上的盒子,然後站得遠遠的,並不想碰那些個東西。

扶桑被李離從榻上擱在了地上:“去吧,沈老五可是花了重金,才尋了這些來,看看喜不喜歡。”

屏住呼吸,扶桑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盒子,一個裏麵裝著幾個精致的琉璃小瓶,琉璃瓶裏,各色的**在陽光下,和琉璃瓶散發著五彩斑斕的光,繽紛多彩。

扶桑忍不住想要感歎一下,當初不該說自己喜歡香,應該直接告訴他們自己喜歡銀子。

這些個琉璃小瓶裏裝的都是從西洋運來的花露,在那京都裏,這一小小的一瓶,也要幾百兩銀子,這一下子就送自己八瓶,換成幾千兩銀票,肯定比現在更香。

再打開另一個盒子,則是幾個青瓷小罐,一一打開“龍涎香、麝香、安息香、乳香……”

正如李離所說都是難得的奇香,不隻是價格奇高,更重要的是這些宮廷用香,民間所流甚少。

扶桑一一試聞了一下,這假作樣子,也要演完全套,現在又不能改口說自己不喜歡這些了。

朝著沈皓澤燦爛一笑:“謝謝沈五哥哥!”

然後扶桑又走到李離身邊說道:“那小九兒就帶回去捯飭捯飭,自己做點香囊或者熏香,到時候送給離哥哥。”

又故作嚴肅地交代道:“離哥哥,你可一定要用哦!”

李離笑著點點頭。

沈皓澤著急問道:“我花的銀子,你不給我嗎?”